“三军听令,起长蛇阵。”
张士义一声令下,方阵各自游动,自成一条长蛇,军气相连,于半空汇聚,一条巨大的插翅羽蛇渐渐显形,青白毒牙,双目如勾,吐着开叉的信子,卷缩的身子,像是一张拉紧的弓。
“嘶~”
羽蛇长空而鸣,巨大的羽翼蓬然张开,似乎怀抱了天地,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血日的照射。羽翼扇动,便是腥风暴动,吹得树枝瑟瑟疏疏、茅草凭空折断,其中的腥臭味更让人闻之欲呕。
羽蛇之下,铁剑城处阴影之中,危若累卵。城墙之上已是惊呼连声,众弟子握紧手中唯一能依仗的剑器,额头上冒着细汗,他们努力寻找着羽蛇的弱点,又似乎无可奈何,双目中渐渐现出灰败之色。
“哼,虚有其表。”
但见苏妄一拍剑鞘,天一剑划过长空,咻忽而回,细小的光线仿佛一座桥梁,连接了羽蛇与苏妄。
未久,光芒消逝,羽蛇突然溃灭,化作灵气。二十万大军齐齐闷哼一声,神色惊疑不定。
“再来”
苏妄握着剑器,长剑未出鞘,隔着高城直指张士义,眼中的蔑视毫不掩饰。
但苏妄确实有这般资格,军气再怎么奇妙,也只是对能量的运用。不论其中的能量有多么庞大,最多只能让外法境修士感到棘手,已能运用法理威慑对手的神通境都不屑一顾,遑论已是内景境的苏妄。
这一剑,苏妄甚至未动用法理的力量,只是打破了羽蛇与军气的连结,就叫它自我湮灭,当真轻描淡写,挥洒自如。
而苏妄那句话不仅仅是评价羽蛇,更是评价张氏兄弟。
陈友谅为了亲子,敢身赴铁剑城救人,虽然最后不敌,但亦叫苏妄高看一眼。而张九四想要吞下铁剑城,却怕害了自己不败的盛名,只敢让他不成器的兄弟来试水,实在难让苏妄尊重他。
“好,起鸳鸯大阵。”
张士义眉间抑郁,却未失措,反而放下了先前的愤怒。果然,能在天下逐鹿中闻名的,就算只是配角,也不可小觑。
阵型变换,各甲士两两结阵,刀盾互补、弓弩压阵,更有无数骑兵在外奔驰,长枪并舞,马槊疾刺,军威煌煌然。
鸳鸯阵不仅能凝聚军气,更是正面冲锋时不二的选择,正合士气勇猛的铁军之用。
钢铁洪流渐渐压近,给城楼上的铁剑门带来莫大的压力。众人正当戒备,军阵两端突然飞出两只鸳鸯形的巨鸟,铁喙钢爪,片片翎羽仿佛钢铁打造的,散发着慑人的寒芒,鲜绿的色彩充满妖邪的气息。
虽然是鸳鸯,但因体型巨大,仿佛两只大鹏一般,一只只勾趾仿佛一根根铁柱,肥嘟嘟的身形看起来亦显凶神恶煞,能吓得小朋友尿床了。
鸳鸯俯冲而下,狂暴的风压逼得众人低伏身子,铁爪铮铮,似乎要抓起城池,从天上抛落。
众人这才恍然,为何这只军队未带攻城器械。有这两只鸳鸯,任是谁家的城池也抵不住它们的几次扑击。
巨鸟凌空,各人皆望向苏妄,苏妄也未叫他们失望,再次扔出了天一剑。剑光纵横,未见其形,未闻其声,再出现时,已洞穿一只巨鸟脑袋,将它的一对眼珠串联起来。
这一剑已经超过声速太多,连音障都来不及爆发,当真有瞬息千里,御剑杀人的风度,便是身处军阵中心的张士义,也吓得打了个哆嗦。
“噗”
一只巨鸟横空消散,剑气再次飞梭,闪烁间扎透了另一只鸳鸯。
偏在这时,又是一只巨鸟凭空浮现于苏妄头顶,羽翼翻腾,钢爪遮天,要将他的脑浆抓出。
原来,这鸳鸯阵已涉及了阴阳交变,循环往复的道理。两只巨鸟乃同气而生,同气相连,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必须将它们同时消灭,否则将在同脉之气的引导下,在军阵范围内,任意重生。
张士义是故意设下陷阱,想将苏妄除掉。
“祖师~”
危机来临,苏妄脚步微动,闪身进入空间间隙。待巨爪刚刚拂过,苏妄突然伸出右手,往巨爪上抓来。
这一手,犹如神龙探爪,奇妙的不可思议,似乎从天外飞来般,有种特别灵动的韵味,叫众人看得有些痴了。
待他们回神,苏妄已抓住了巨鸟,倒提乾坤,猛然抡了起来,砸向另一只扑击而来的鸳鸯。
嘭两鸟相撞,骤然相合,化作一颗炮弹直接打爆了一座小丘,撞进地底深处。
轰隆隆乱石拍空,落泥若雨,大地摇晃不止,但各人都将眼睛放在了苏妄身上,刚才那一刻,苏妄只手扔巨鸟的姿态,宛若掷出了一座山峰,那种伟力与豪勇,让人如痴如醉。
“万胜”城楼上,众弟子欢呼狂叫,士气暴涨,便是张诚军队再有什么古怪招式,他们亦不害怕。
这也是苏妄的本意,若非为了鼓动士气,他何至于当场卖弄一把子力气,完全是自跌身价。
但还完全不够
“呀~”
但闻两声凄厉鸣叫,两只巨鸟从大地中接连飞出,迅如疾电,势若万钧雷霆撞了过来,仿佛要将铁剑城撞成废墟。
“一曲流觞总不停。”
苏妄引剑斜指,划过一条曲折的连线,但见一湾曲水乍然从虚空中跳出,弯弯绵绵,钻过羽翼,穿过指爪,流过铁喙,好似一条缠绕不尽的细线,须臾之间将两只巨鸟缠住,再用力一收,就将它们绑作两团圆球。
“老树枯干倒迎客。”
剑势一转,苏妄变灵巧为笨拙,剑势歪扭,却异常稳重,渐渐缓缓,不疾不徐。
两株嫩绿的幼苗在圆球旁生出,扎根巨鸟,以其为养料,拼命汲取,茁壮成长,眨眼间就长成两株侧挂的迎客松,树干干枯,枝叶苍翠,充满了坚忍的生命力。
波巨鸟消失当场,迎客松渐渐隐形,各人惘然失神,看着手中的剑沉默不语。
既然军气能化形,那剑气就不能化形么
苏妄亲身为众人演绎了曲水剑和岩松剑的更高境界,在鼓动士气的同时,也让他们明白了道无止尽,武海无涯的道理,勿要停步自满。
当然,苏妄这两剑,可比对面的要求高多了,需要引动自然之意才能功成。
“希望你们不要因此桎梏了心灵。”但苏妄也明白,若有弟子认为那是至高境界,他们也将限制了自己。
“噗”
便在这时,周围传来一道轰隆却单调的古怪声音,各人再次抬头,却见张诚王朝的二十万大军,齐齐面仰于天,对日喷血。
二十万人喷血,那场面,何其壮观啊,血雾将空气都染红了。
军气虽然倚靠自身意志催动,但其本质与心气相连,心若有损,怎会不受损伤,只是吐口血反是轻的了。
众人轻轻低笑,手握剑器,自信而从容,不再惧怕任何敌人。
我有一剑在手,当抵千军万马。
却无人看见,苏妄微微蹙了蹙眉。这口心血喷出,至少得让他们减寿三年,苏妄又于心何忍。毕竟这些人中可能就有他的先辈,便是没有,苏妄也不愿意见到过多的同根相煎。
“还战否”
苏妄低声问着张士义,声音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他已然见识了张诚王朝的手段,便是再有奇妙之处,最多与陈汉王朝的相差仿佛罢了,看不看都一样了。
但苏妄平常的一句问话,在张士义听来,却是最大的侮辱,他无法忍受张诚军队的第一次败仗,是在他眼前发生。
其实世人皆知,真正的无敌和永恒的胜利是不存在的,最多只能做到长胜。
然而道理是道理,要让一个习惯胜利的人面对失败,他就必须拥有一颗坚强的心。
显然,张士义不具备这样一颗心,他咬牙切齿道:“自然要战。”
“不知道张九四有没有这样的心。”苏妄悠然想到,又摇头否定,若是张九四有那般气魄,今日就不会不来,更不会在将来败在朱兴宗手中。
“那便来吧。”
苏妄拔剑出鞘,算是认可张士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决定给他一个体面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