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吼、吼!”
蓦然,怒吼惊天,四人齐齐扭头。
千目太岁并不是只那一只,视线可及之处,朵朵垂云,贴地游动,里面无疑都有一座烂肉堆叠的大山,紧跟在亡灵大潮后面,集体迁徙。但只要提前有所准备,远远避开那些浓雾,就不会遭遇先前那样的危险。
吼声传来的方向,雾散云开,整座肉山炸翻,从里面冲出一只巨大的三头獒犬,仰天地咆哮,威压神祇,势若魔尊,明显是一只强大的妖族飞升者!
“水煮鱼,那是不是你此前跟我提过的,能一口吃掉十几个人类的妖族大狗?”
人鱼仙子呆呆摇头:“这一只……恐怕更厉害!”
“嗯,叫唤两声就能把整座肉山震碎,确实不赖。”孔琼楼眼红道,“哪怕是一条狗,有三颗脑袋顶着,骑了好像也不会太掉身份。”
“公子,见其威势,三头獒犬的战力应该惊世骇俗,你想收服它当坐骑?”
“废话,当然是给我骑了。”孔琼楼找骂道,“你又没腿,怎么骑?”
过不多时,又一团浓雾迅速改变颜色,内里五色神光绽放,琉璃纷呈,直至将其点燃。随后,裹在里面的千目太岁被彩虹一样的大火吞噬,四处翻滚。一位熊熊燃烧的男子从容走出,梦幻般的火焰仿佛穿了五彩衣,峥嵘绝霸,火象离离。
孔琼楼大惊小怪,直跳脚道:“快看,快看,那人居然能自焚!”
“五味真火!”
云门文鉴与念慈相顾骇然,齐声道:“那是、那是五焰魔君?此番秘境现世,果真非同小可,竟然连星榜上的强者都赶来了!”
“此人很厉害?”孔琼楼道,“什么又是星榜?!”
“哦,就是星辰战榜。”云门文鉴试探道,“恕贫僧冒昧,孔施主是不是才飞升不久,还未与任何势力有过接触?若是这样,贫僧还是从最基础的事说起吧,好让你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
云门文鉴与孔琼楼、人鱼仙子这样的散户不同,属于找到“组织”的人,已对飞升墓场有了一些更详细的认知,帮孔琼楼解了不少疑惑。比如他说,白骨大地上,界棺的数量至少有上千座,甚至还要多。
“至少上千?!”
孔琼楼知道,界棺不止一座,却绝想不到有如此之多。由此引申出一个令他浑身冰冷的问题,死神呢?回想诗仙说过的话,他说要在墓场内挑战一位死神。假如,死神只有那位骑死马的少女,也就犯不上在前面加“一位”两个字。
“高僧,我问你一件事,你对死神知道多少?”
云门文鉴一愣,道:“施主是说,前些天那个响彻天地的剑客口中,所喊的二字吗?”
“是,也不是。”
倒把文鉴和尚问住了,僧尼对死神一无所知,也仅限于诗仙喝破大地时听到的两个字。墓民级别太低,根本无法知道那样恐怖的存在,孔琼楼能遇到诗仙,纯属机缘巧合。
“孔施主,究竟想问什么?”
“哦,没什么,随口一提而已,你接着说。”
云门文鉴虽感到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继续介绍墓场中的大体形势。
“除了界棺,剩下的就是许多由飞升者组建的城寨势力,星罗棋布,数不胜数。”
“诸如,绵延千里的仙人集、百世不衰的神魔窟、禅机合流的诸佛岭、皇者荟萃的帝王庙……皆为人族所立,皆已存在了千年万载,割据八方,根深蒂固;妖族也有像天涯阁、海角殿、万妖楼等一系列庞大门庭,与其分庭抗礼!”
拿僧尼两人来说,他们就来自距离此地并不算太远的一处势力,诸佛岭。
但凡佛门飞升者,无论来自何界,也不管在下界信的是哪一尊佛,全都混杂岭内。平时,我念我的经,你跪你的佛,一旦遭遇强大的死亡生物或异教徒入侵,则会合力抗击。
“哇,那么多和尚聚在一起,信奉的佛陀又不同,那还不得唱了大戏?!”
念慈女尼神情显得有些促狭,小声驳斥:“佛门博大精深,海纳百川,怎会因为这些事内讧?众生根性不同,所修的佛理自然会有差异,但……”
“怎么不会?!”
云门文鉴信口拆穿了她,似乎并不在意家丑外扬:“岭内热闹的很,不仅天天唱戏,甚至还会互相吐口水呢。这边指责那边是假行僧,那边就骂这边是贼秃驴,精彩的很。孔施主若见了那番场面,定会乐得满地打滚,活活笑死!”
“噗,我就说嘛。”
一帮和尚掐腰互喷的场景,不用亲眼见到,只凭想象,他就已乐得够呛。
“小妹妹,你不诚实啊,多跟你师兄学学。佛不佛先不论,这份豁达在死亡世界必不可少。”
“谬赞了。”
云门文鉴血染僧袍,虽已止住,但刚丢了一条膀子,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贫僧与小师妹,联袂飞升,皆来自慧能人间。慧能佛,乃我界第一位飞升者,享此尊号,无可厚非。其他同门口中所诵‘弘忍至上’、‘道信保佑’等号,亦是他们那一界的立教之佛,怎能毁谤?唯有善哉!”
“此话在理。”孔琼楼点头,“说白了,都是为了活下去,抱团取暖。”
诸佛岭是这样,别的势力大抵也是这个意思,势力结构松散,并无严格的师道传承关系。
话题被他扯得有点远,但颇有收获,很快说回到星辰战榜。
命星的亮度是与修为成正比的,星越亮,战力越强!
也不知是哪一代飞升者率先起头,每隔一甲子,都会数出降霄中最亮的一百颗星,引为最强。久而久之,便弄了个什么星辰战榜。榜上挂名的人,都是飞升者中的至强者,个个战力惊天,不可限量,慢慢的就成了活招牌。
“这么说,五焰魔君榜上有名了?”
“贫尼听岭内的飞升前辈讲,五焰魔君是一位来自神魔窟的魔士,赫赫有名的领军人物之一。据说,他在半年前曾与一位飞升百余年的妖族火魔禽大打出手,以火对火,硬是将那位排在星辰战榜末位的魔禽烧成灰烬,入主百强!”念慈女尼不知是有意提醒,还是想打压孔琼楼的嚣张气焰,“孔施主如果在秘境中遇到了他,最好不要起争斗的念头,免得丢了小命。”
“多谢小妹妹关心。”
“这不是在关心你……”
“就是!”
“好了好了,孔施主也不是庸碌之辈,假以时日入那榜单也非难事。”云门文鉴不禁莞尔,“困在千目太岁体内时,这位人鱼姑娘说,施主有两记大招未使出。了尘剑指是其中一招,后面理应还有一招把?想必也拥有毁天灭地之能。只可惜,贫僧不能与二位一起探寻秘境了。”
人鱼仙子诧然:“秘境近在咫尺,两位不打算去了?”
“此次,多亏孔施主才死里逃生,但也伤了元气。”云门文鉴瞥了眼自己的断臂,惋惜道:“五焰魔君这样的人物都来了,贫僧和师妹是无论如何都争不过的。甚者,听闻赶尸道叶狂徒亦在附近游荡,不知真假,但这种事他又怎会错过。诸强驾临,宝物已然错失,再去就是纯粹送死了。”
“咦,你也听说过恋尸癖?!”
云门文鉴皱眉:“怎么,孔施主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那家伙蛮不讲理,遇到你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宰了他一匹白狼尸炼。”
“什么?!”
僧尼面色同时剧变,失态至极,五焰魔君都没能把二人吓成这个样子。
“叶狂徒果真在附近,孔施主还杀了他的尸炼?!”
“本仙子也听说过叶狂徒的凶名。”人鱼仙子疑惑道,“可他并没有传言中的厉害,论战力,连给公子提鞋都不配,有什么不妥吗?”
孔琼楼很高兴,“听听,水煮鱼就是有见识。”
“孔施主,二位可要多加小心了。”云门文鉴郑重其事道,“人鱼姑娘听到的传闻怕是有误。星辰战榜总论一百,却又分上、下两榜。五焰魔君排在第一百位,已恐怖如斯,但那位叶狂徒却位列上榜至少一甲子,总在四十几名浮动,从未跌出过星辰上榜,道魔一体,生死辟易!”
“我晕,不会吧!”孔琼楼咋舌,“我跟恋尸癖交过手,他哪有你说的这么变态?!”
念慈女尼附和:“师兄绝无虚言,只怕还把那人瞧低了!”
“孔施主,这样与你说吧,千目太岁若撞到了他,也会选择绕道而行。二位能从他手里逃脱,只能说明,叶狂徒根本未使出万分之一的力气。可他究竟厉害在何处,贫僧也不好说。但这些年,不止一位星辰战榜上的人物与他邀战,每过一次,叶狂徒的名次都能往前提几名。”
“晕死,为什么总遇到一些硬茬子?”孔琼楼直呼倒霉,打定主意:“呃,那以后再见了面,我多给他说几句对不起总行了吧?”
此话一出,却是连小尼姑都被逗笑了,微带娇羞,不可方物,但很快又恢复了面瘫脸。
“哈哈,施主真是、真是……心大。”云门文鉴无奈摇头,继而长叹:“白骨无垠,也仅是永恒佛土中的一隅。你说,跃过外围那片有强大死亡生物盘踞的绝地,再往外又有什么。我佛何在?我心何依?我辈何从?”
“这里,其实唤作‘飞升墓场’,位于死界的中心。”
孔琼楼投桃报李,转而向他解说道:“再往外去,是一片浩大的苦海,将整个墓场围了起来。海的对面,是为圣古,那里才是真正的长生舞台。数不清的圣地与至尊,几千几万年在他们眼里,就好比打了个盹儿,你们的慧能佛或许也在那儿。”
“哦?!”
僧尼眼神大亮。
云门文鉴喃喃道:“死界?中心?苦海?圣古?这种宏观尺度的世界论,贫僧还是初次听说。各大势力在白骨大地上探寻了许多年,也不敢下定论,孔施主如何得知?”
孔琼楼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颗装在布兜里的人头,还有那杆让他勇气尽失的镰刀。
却神秘道:“嘿,猜的呗。”
四人就此惜别,各道珍重,僧尼尾缀在千目太岁后面,就此返回诸佛岭。
前方。
大地尽头染上了点点翠意,想必就是那处秘境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