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嗤……”
肉须触手密如藤蔓,同时从上下四方进行攻击!
孔琼楼骤然收起掌势,掐指为诀,时如佛子拈花,或似仙翁卜卦,整个人的战斗风格大变,转而运转红尘指功的第一式。
多情诀!
人生自古宁风流,历来少不了春花雪月、鼓瑟笙箫。
曾几何时,他过于放浪形骸,遍访世间的风月场所,左拥右抱,处处留情。忽如一夜吹酒醒,目视满地狼藉,心生厌乏,行尸走肉般漫步晨街,此后就再也没有踏入烟花柳巷半步。数年坐关,悟出了红尘七绝的基础式。
较真论起来,四伤拳,离欢掌,无常印,故人刀……皆是由此推演出去的!
故人刀路数刚猛,十分耗费葬力,但又不可能把所有触手斩断。眼下的困境,首要任务是设法脱身以及坚持更久。多情诀以不杀为本,威力大打折扣,通常用来对付女人,好处却是飘逸灵动,适合明哲保身,于乱局之中谋求细水长流。
“水煮鱼,小妹妹……你们在哪?!”
千目太岁体内空腔纵横,好似一条条巨大的隧道,错综复杂。连孔琼楼都感到了压力,另外三人的处境肯定更加凶险,他顺着通道开始搜寻。
“救我!!!”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是个女声。飞速赶至近前,却发现并不是人鱼仙子或念慈女尼,而是半路上遇见过的媚人族中的一员,她那回眸一笑令人印象深刻。但在此时,她已被触手紧紧缠裹住,妖娆尽失,模样惨不忍睹。
“上仙,请您高抬贵手,救小女一条贱命。”媚人族女子哀嚎道,“小女绝不会忘掉这份大恩大德,以后不管让小女做什么,我都答应!”
孔琼楼心下谓然,一手再聚刀锋,匆匆道:“好,你先闭上眼睛,容我砍断触手。”
“多谢上仙……”
“噗!”
手起刀落,泣血葬力凝成的锋刃斩过白颈,媚人族那张不再漂亮的脸蛋儿,便与身体分了家。
他并非心狠手辣、见死不救,实是对方的大半个身子,早已像石蜡一样跟整座肉山融为一体。细如发丝的肉须,不断从全身各处冒了出来,无论如何都救不活了。能想到的最大仁慈,就是趁她不备,提早结束这种痛苦!
“道兄,救命啊!”有人求,“您不记得我了吗?咱们当初一起飞升的啊!”
“我是人类,与阁下同族,快救我出去!”亦有人骂,“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就这样抛弃我,早晚不得好死……不要走不要走……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你快回来呀!”
“我不要死,我要长生,我要永恒!”更有人癫,“哈哈哈,我是人间的王,我飞升了……”
……
媚人族女子并非个例,一具具扭曲成团的躯体,一个个渴望永生的灵魂,与肉山难分彼此,蛆虫般的挣动,都想抓住孔琼楼这颗救命稻草。彻入骨髓的哭嚎,回荡在通道内,饶是以他的心境,也听得毛骨悚然,一路只顾狂奔,却不敢回头去瞧。
“公子,我在这里!!”
人鱼仙子已被逼得无路可退,她一手握鱼珠,另一手将酒坛抡圆当做武器,暂时还未遭毒手。水幕稍微迟缓了触手的进攻,陶制酒坛的作用则更加显著,肉须被击中后,就会自发的向后收缩,试图避开坛子展开攻击。
“水煮鱼!”
孔琼楼出现后,她再也压制不住恐惧,泪雨滂沱,第一次觉得“水煮鱼”这三个字无比亲切。
“别误会,我是舍不得酒坛子,告诉过你了,带着我的宝贝跑路后果很严重!”快刀斩乱麻,一把拽过人鱼仙子,继续飞奔,“那两个家伙呢?”
人鱼仙子摇头,方才一眨眼的间隙就陷入肉山内部,自保尚且不能,根本无暇寻找他人。
“咱们上行,能遇见最好,遇不见也只能由他们去了,非是我不肯搭救!”
值得庆幸的是,千目太岁体内并没有那些恐怖的眼睛,空间也就没有再出现错乱。肉山虽大,可终归有限,孔琼楼打算先顺着通道逃往制高点。山体是锥形,按理说上方的肉壁理应最薄,逃出生天的几率也就最大。
“慧能慈悲!”
云门文鉴和念慈女尼的运气不错,互相寻到了彼此,又被孔琼楼半路发现。
佛门舍利,浩大纯正,禅机内藏。曾在下界受到众生的顶礼膜拜,似乎为其加持了神秘念力,可镇邪魍。米粒尘珠的光辉暗淡大半,却依旧发挥了不容小觑的战力。若非如此,两人恐怕撑不了这么久!
“孔施主,请带师妹离开,贫僧感激不尽。”
孔琼楼抵近查看,心下微惊!
云门文鉴的一条手臂深深陷入肉壁,上面开始生出一层肉芽,将僧袍撑的鼓胀,继而破裂,并一路没过肘弯,向全身蔓延。但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行僧依然虔诚,脸上没有现出半点恐惧,令人由衷敬佩。
“师兄,念慈绝不会扔下你!”念慈女尼神情悲怆,脸色煞白,不惜一切代价与肉山角力,为他加持佛力,想要把他拉出来,但这种行为十分愚蠢。
“念慈师妹,放手吧,速与孔施主离去。”云门文鉴看向孔琼楼的目光带上一丝恳求,诵道:“施主快带她们走,贫僧已无救,此乃天意。”
“……天你大爷!”
孔琼楼一把将念慈女尼粗暴的推开,上去就是一记手刀。赶在肉芽蔓延开来之前,生生将那条臂膀齐根斩下,鲜血飚射。“嗖”的一声,肉壁最终获胜,将那截断臂“吃”了进去:“自己止血,往上跑,掉队了没人等你们!”
四人亡命,踩着跳动的触手前行,好似刀尖上的舞者,有惊无险的来到最高处。
“孔施主,现在怎么办?”
“公子,故人刀后面的两记大招呢?!”
孔琼楼抬头,似在感应什么:“你们帮我阻挡片刻。”
寻找三人的过程中,他已进行过尝试,千目太岁的肉身坚韧,愈合能力惊人,故人刀破不开。飞升之后,武道真气被泣血葬力替代,功效虽同,但以他眼下的实力而言,葬力却是有限的。一旦使了出来,谁知道能不能奏效?
生死托于一式,稳妥起见,最好事先找出最薄弱的地方。
“你在哪,你在哪?”
他在感应命星!
命星主降霄,虽与大地相隔亿万里,但只要飞升者不死,彼此的维系就不会断开。千目太岁体内与外界完全隔绝,那颗晦暗的星辰,就是最好的指路明灯。通过星与人之间的细微差异,才能决定招式使向何处。
“有了。”
孔琼楼径自向前踏出七步,气质风云剧变,浑然不觉中,一股战意莫名升腾。另外三人极力护卫之余,惊诧发觉,他的双眸像是点燃了两团火焰,里面各有一道犀利的剑光穿梭,似要从瞳孔中挣脱,一去九霄。
他郑重叮嘱:“排到我身后去,谁也不许离开正后方十步,否则佛陀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云门文鉴再也无法保持从容,惊叫道:“这……好强的剑意!”
“似是故人来,无非了尘去。大道惟艰,踽踽独行,成也有心,败亦无悔。”孔琼楼口中喃喃痴语,抬右手指天,同时并中、食二指为剑,“……看我了尘剑指!”
一个刹那不到,血脉之中绝大部分泣血葬力疯狂涌入二指前端,引而不发。
葬力被内功压缩到极致,来不及释放,仍旧持续向内塌陷,因而产生了一股玄妙的连锁反应,甚至连“光”都无法从中逃脱。时间好似停滞,未经须臾,指尖已化生一柄芥子大小的黑剑,肉眼却难辨!
“轰隆隆……”
毁灭的气息震荡在肉山内部,横冲直撞,招式还没使出,气浪挤压出的无形锋刃就将肉须触手割的七零八落。余下的三人惊骇欲死,即便躲在孔琼楼身后的安全范围内,也几乎不能稳住身形,飘摇似叶,惶惶如蚁。
肉山剧烈蠕动,似乎预感到了即将面临的不幸,它在颤抖!
“嗤!!!”
手中无剑,大道靠边,浩瀚无穷的剑意裹挟一切,蔚为壮观。
没有人真正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上方的肉山轰然巨响,已被豁出一道巨大口子。此处,尽管是千目太岁体内最薄弱的地方,烂肉的厚度也足足有十余丈。二指既出,便好像是大地造峡谷,惊风错云岚!
“咦,好久没用了尘剑指,差点忘了这招有多恐怖,原来是我过于谨慎了。”
四人踏壁而上,从肉山中脱困。
或许是吃痛至极,千目太岁猛的抽搐,缩小近三分之一。密密麻麻的鬼目也在同一时间闭阖,弥散的大雾全都缩回到眼睛内,周围环境出现了短暂的清明。
“快走,不许回头!”
孔琼楼命令三人先行,他本人则带着了尘剑指的余威,凭借瞬间一瞥的记忆,将许多虚冥鬼目的位置印在心里。闭着眼睛在肉山表面狂奔,左右故人刀,不断刺击,谨防太岁睁眼后再用大雾困住他们,几个来回后,迅速脱离战局。
“可惜,这畜生名堂不多,但体型庞大,终究没能要了它的性命。”
没过多久,肉山上的豁口很快愈合,剩余的虚冥鬼目也再次暴睁,幽幽吐雾,掩匿形迹,继续在大地上横推,似慢实快,逐渐远去。
“孔施主莫要芥蒂,千目太岁凶名远播,无人不惧。”云门文鉴单手竖于前胸,开导他道:“一般情况下,贫僧还从未听说,谁能安然逃离鬼眼封门,并不一定非要有能力杀死它才算厉害。”
“和尚领悟错了,了尘剑指很累人的,我就是懒得多给它几剑,并非没能力杀。”孔琼楼一点也不知道谦虚,乖张道:“你好像不信?那好,咱们再找一只千目太岁,看我使一套完整的剑法,把它切成肉泥!”
云门文鉴哑然失笑,脸色煞白的摇头道:“不必了,贫僧相信,非常相信。这门指法施主若真能运用自如,同境界内,足以拥有傲世群雄的资本,可为武道正名。”
孔琼楼这才满意:“那是自然。天高不高?但也要止于道。道大不大?却同样穷于武!”
“慧能慈悲,贫尼代我师兄多谢施主救命之恩,之前不应该称你为魔。”念慈女尼上前稽首,目中隐含敬畏,就连声音都压低了许多,嗫嚅道:“但施主口中所议我佛是非,以及武道最强,贫尼都不苟同。”
“小妹妹,见外了,以后考虑过还俗吗?”孔琼楼又开始挑事儿,“哎哎哎,不还就不还嘛,摆什么臭脸子?搞没搞错,我可是刚刚玩命儿救了你……怎么还瞪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