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皓不知道他已经被丽竞门的勾子盯上了,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幽仄狭长的小巷里,外衣方才不知被哪个女子扒拉下来,身上仅余一件单薄的里衣,柔弱的身子在寒风中不住的打着摆子。
夜已深,沉沉夜色浓墨一样,天空一片漆黑。幽幽淡淡的月光,稀疏的星衬的小巷空荡寂寥,几棵枯树点缀在昏沉的夜色里,凉风敲打树枝咝咝作响,配着几声知了的叫声,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与阴森。寒风唰唰地刮着脸颊,孤单一人漫步在陇长的小巷,周遭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凄凉感油然而生。
“好冷啊!”陆皓打了个激灵,身子微颤,拢了拢的里衣。开始怀念温馨旖旎的大厅,可想到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又是一阵后怕,左右为难。
“何人!”
陆皓思绪还在远飘,空荡幽深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呵斥,陆皓闻之一愣,回首望去,巷子的尽头屹立几个手持火把的身材魁梧的男子。见着陆皓独自彷徨,为首腰佩长刀的男子一挥手,身后一群人排列整齐,手握刀柄警惕的缓步走来。
长安城夜里是有宵禁的,时不时有武侯巡街。这时候在街道里溜达,甭管是谁,逮到了就是一顿胖揍,严重些的直接拘禁扣留,合情合法,身份再强硬也没用。想到这些,陆皓情知不妙,拔起腿撒丫子的跑。
见陆皓逃跑,为首的武侯大喝一声,招呼其他武侯一齐追了上去。
陆皓身体素质高呼吸调息得当,跑的又稳又快。可武侯们也不是吃素的,脚步整齐划一,连追了几个巷坊依旧紧紧贴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渐渐的,陆皓跑的有些吃力了,途中还险些和另一对武侯打了个照面。鼻息间的喘气加重,呼吸有些紊乱,口干舌燥,腿脚虚浮发软已经开始不利索了。
终于在不知跑了几个巷坊时,腿已经麻木失去知觉,总算是把那些个武侯甩丢了。
左手支在膝盖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右手扶在墙上撑着身子,不停的哼哧,汗水顺着脸腮滴嗒嗒往下流,浸透了里衣。
环顾四周,眼前是一堵黄土筑成的高墙,约莫着三丈高,上覆黑瓦。墙身曲折的很,隔几步就有一个路口,拐角处处。
巷内空荡无人,危机解除,疲惫困顿汹涌袭来,陆皓一瞬间好像抽干了身上的力气,腿脚一软整个人瘫在墙根,后背倚在墙上一动也不想动。
关中的夜里,空气中泛着淡淡的凉意,一呼一吸间气息循环,冷冽不止。身上的余温散去,湿漉漉的里衣被汗水浸透,透骨的冷风一吹,寒意蔓延全身,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
陆皓觉着冷,身子冷心底凉,从脚底到大腿,从手指到肩胛,从鼻尖到胸口。双手环着抱住膝部,蜷缩的身子紧了紧,贴着墙根寻觅温暖的感觉。
薄薄的嘴唇没有太多血色,白皙的小脸显露一丝苍白,疲惫不堪想要睡下,冷风却像一根根细细的针扎入骨子,想睡睡不着,意识模糊混沌。
就在他意识凌乱之际,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哒哒哒的很有节奏感,残存的意识想要逃跑,可他却真是倦了,浑身使不出一点劲,只能听着脚步缓缓接近。
“嘻,总算把那些家伙甩丢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宛如莺啼。
听清是女子的声音,不是武侯,陆皓内心一松,好不容易凝聚的气力瞬间消散。
“呼――十三娘,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好我们机灵,要是就被巡街的武侯发现了,那可就惨了咧。”又一声好似丫鬟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戚戚然。
“蓁儿,你胆子也忒小了些,逛个曲江吓成这样。”女子数落埋怨着,又诱惑道:“下次有机会带你去平康坊,那个地方才好玩咧。”
“平康坊!”丫鬟讶的一声,忙道:“十三娘,你...你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
女子哂笑道:“怎会不知,不就是男子寻欢作乐的烟花柳巷。”
“那...那您还……”丫鬟吞吞吐吐,还有半句话不敢说出,咽了下去。
“怎么,他们男子可以寻欢作乐、莺歌燕舞,女子就得待字闺中,以后相夫教子,不得半点自由,这是什么破规矩,这样生活的又有什么趣味?”
“十三娘,你是女子,怎生在那场合寻欢作乐?再说了,闺秀中人,本就该知书达礼,清新奕立。以后嫁的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这才是女子的归宿。”小丫鬟小声反驳道。
“好啊你,学会顶嘴了是不是?”女子佯怒道。
“婢子不敢。”
“唉,你不懂。”女子叹了口气,沧桑的语气道:“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十三娘,婢子愚笨,你说甚么,婢子不懂。”
“可怜的娃,也不怪你,你受封建荼毒太深了,说这些你也不大懂。你只要记着,听我的不会错。”女子哄小孩似的说道。
小丫鬟哦了一声,却又小声嘀咕道:“十三娘自从月初磕了脑袋以后,性子变得越来越怪了,老是说些听不懂的胡话,不会是癔症了吧。”
“你在嘀嘀咕咕说啥呢?”
“没没没,婢子觉着娘子说的有理,抽空一定好好反思。”
丫鬟默然,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好好和阿郎汇报,要是十三娘真的癔症了,可得早点诊治的好。十三娘待自己亲如姐妹,这么好的人,不能这样疯癫下去。
“咦,十三娘,这里有个人。”小丫鬟突然道。
“还真是。”女子打量了一番,道:“绸缎的里衣,不是寻常人家,怎么会沦落到这里?”
陆皓疲惫的眼眸睁不开,只能听着她们若有若无的对话。渐渐的脚步接近,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传来,使他感到神清气爽。幽幽的花香交杂着一股奇特的香味,沁人肺腑。那特殊的香味直透心底,心神为之一振,心里莫名安定。
忽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缕清风袭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芬芳。
“十三娘,你解衣衫做甚子?”小丫鬟惊讶道。
“没见着他身子在抖么,反正也快到家了,给人家披上取暖。”
“十三娘,可这衣裳是阿郎的,要是被阿郎知道了,十三娘你可要吃大苦头的。”
“蓁儿啊,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父亲怎么知道。你...不会说吧。”
“婢子不敢,只是……只是……”
“好了,不过一缕薄衫罢了,不要在意的啦。”不等小丫鬟再开口,女子催促道:“别废话了,给他披上以后,我们便快些回去,等会回的晚了被人发现有你好受的。”
“哦。”小丫鬟喏喏地应了一声。
陆皓蜷缩身子抵御寒冷,忽的,身子一暖,好像披了一件轻薄的衣裳,衣裳带着淡淡的余温,还有杂着花香的气息缭绕,温馨舒适。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间听到二人的对话,好奇的想要睁开眼,可眼皮却好像千金般沉重,压的自己睁开不得眼。
隐隐能感受到一个女子就在身边,温柔清丽的眼神,关切望着自己,轻轻给你披上一件外衣抵挡寒风,见自己眉宇舒展,身子不再颤抖了,才款步而去。
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渗透全身,陆皓顿觉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