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妄大刀阔斧的行改革之举时,城西某处,假小子也揣着糕点钻入了一处幽深的地道。
黑暗中,假小子步步惊心,警觉非常。她不时绕着圈儿,不时躲入暗角观察后方,最多的时候,是在小心摸索前进时,排除了一个个陷阱。
当然,偶尔她也会顺手将那些陷阱改动一番,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昏暗的空间中,她的两只眼眸仿佛星辰般熠熠闪光。
这些地道最初是建城后荒废的排水系统,后来又被居住在其中的人们夜以继日地不断挖掘,经百年时间,终于成为一个复杂的立体网络地下结构,内里四通八达,连结了不知多少岔道,最深处甚至勾连了地下暗河,如今成了无业者的栖身之所,以及不法之徒的狂欢盛宴之地。
要数城内最混乱的地方,贫民窟一般的城西其实只能排第二位,这些黑暗的地下洞穴,才是最肮脏的地方。它收容了无数的罪恶,掩盖着一切罪行。犯罪是它的代名词,暴力对它忠诚不二,它亦有个特别的名字洞子。
每隔三分之一炷香,洞子中就要发生一起流血冲突,抢劫、性.侵犯、勒索,更多的却是单纯的暴力事件,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因为你抢过我的窝窝头。”
“因为我比你强壮。”
“因为你看起来好欺负。”
“因为”
如果需要,每个人都能找到一箩筐的借口,但他们不需要。他们已经到了懒得找借口的地步,只要拍起板砖狠狠地敲碎别人的天灵盖,或者被别人拍倒,宣泄出心中的戾气就行。
因为,他们已经记不清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了,或许是真的被人欺辱过,或者真的有旧怨宿仇。但,谁在乎呢
弱者总是处在被欺压的地位,这在每一个社会中都存在,区别只在于文明社会更会掩饰这种弱肉强食,而这里,更加直接罢了。
在洞子里,每个人都被欺负过,都有过作为弱者的经历。他们只需要将这份经历转移给他人,在某个更弱的人面前显示他们强大的一面,证明他们不是最弱者。
这才是洞子中一切罪孽的起源
但是,即使洞子如此黑暗,如此混乱,每天每夜总有人不顾一切的来到这里。他们有的已经一无所有,需要在洞子里寻找发财的机会;有的是身负血海深仇,希望借藉洞子寻求庇护,躲避风头;也有一些人,是真的居无定所,只能栖身此处。
对于第一种人,他们是最受洞子欢迎的合作伙伴,从踏入洞穴内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混乱的开始;第二种人,他们处在中立位置,他们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不管周围发生多少血案,他们都可以无视,又随时因为一丁点复仇的仇机会,而选择投靠黑暗;第三种人,天然就是洞子中受欺压的对象,每时每刻都在躲避来自洞子的袭击。
而假小子自然是第三种人,她能在洞子中找到一处安全容身之所,倒真有些运道。
幽暗之中,假小子渐行渐远,不多时,就已经走到一条死路之中。当然,假小子并没有迷路了,她的目的地就在此处。
黑暗里,假小子小心得蹲在地上,先是摸到三块垒起来的石块,又在石块后边触到了一条离地一掌高的细线时,才放下悬在心头的石头。
这两处,是假小子出门时设下的警戒。石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起作用的是那条丝线,就算未被来人踢断,也会被倒下的石头压断。
检查过布置之后,假小子这才将目光转向头顶,只见黑色的土洞顶部,有一个稍微显深色些的裂口,裂口不算很大,最多让少年钻入,成年人就不用想了。莫说众人向来是低头走路,没有抬头看天的习惯,就算发现了头上的裂口,恐怕也没那个胆子钻进去。
但假小子有,她迅速解下了绑在腰间做腰带的绳索,套了个圈儿,轻轻一抛,勾住了裂口里一处看不见的凸起,两手再一搭,皮猴子一样迅速蹿了上去,消失在洞穴中。
裂口看着不大,其实也挺深,得有两三丈。到顶之后,假小子又起开一处盖板,钻了过去。难怪洞内未闻空气流动的呼啸之声,原来是这块盖板挡住了。
接着又是一路三转六弯,假小子这才来到一个稍大些的洞穴。
“小路子,快出来,姐姐今天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大姐头,你不要叫我小路子了,怪难听了。”听到假小子的声音,一个胖嘟嘟的男孩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小眼睛贼亮,才接近假小子,立刻嗅着鼻子,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我知道了,是桂花糕。”小胖子开心的连蹦带跳,露着两排雪白的牙齿,在这黑暗的洞穴中反射着光芒。
“就你聪明。”假小子先点了点小胖子的脑袋,又问道:“小路子,今天小囡囡有没有哭闹啊。”
看在桂花糕的份上,小路子就不与假小子计较了,但神色还是有些羞赧:“她又拉在床上了,我,我弄不来。”
不知他是不是因为没完成大姐头规定的任务,而不好意思。
“算了,让我来吧。”假小子取出怀里抱着的几块糕点,塞进小胖子手中,当先钻入了旁边的一条岔道。
小胖子跟在身后,倒是很是讲义气,没有偷吃,只是闭着眼睛,陶醉地闻着香味。只见他一路闭着眼皮,但半步也没走错,这股熟悉劲儿恐怕已经浸透到本能了吧。
转了两个洞口之后,隐隐约约听到哭泣之音,假小子连忙疾走几步,拐进了一个天然溶洞。溶洞不是很大,稍微有些湿冷,一边堆放着几只石盆粗碗,另一边铺着两张干草扎成的铺盖,正是他们的小窝。
虽然洞内湿气颇重,但洞壁一角却有地下水渗透而出,汇聚成一处水洼,能为他们提供不可缺少的水源,这才是他们停留此处的原因。
此时,正有一个婴孩在草床上哇哇大哭着,使劲踢踏着破棉袄做成的被褥,空气中更弥漫着臭臭的便便味,难怪小家伙不满意了。
“哦,哦,囡囡不哭,不哭,姐姐来了。”
假小子急忙挽起袖子收拾起来,少有的露出几分耐心和温柔,而不在是外人面前跳脱古灵的样子。而一旁的小胖子,好似没有闻到那股特殊味道似的,兀自陶醉在即将开动的美食中。
他们三人,就仿佛是一个小小的一家子
熟练得为小女.婴换好尿布,假小子这才有些发愁道:“看来我们又要寻找新的住所了。”
小胖子闻言吓得一跳,差点将手中的东西抛了出去,他急忙手忙脚乱地抱紧,焦急问道:“是被人发现了么”
“这倒不是。”假小子安慰了他一句,这才道:“刚才我发现小囡囡的皮肤上长了好些小豆豆,想来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而且,此处也太昏暗了一些。”
他俩年纪稍微大些,抵抗力也强些,小女.婴幼弱,皮肤又稚嫩,已经受不得这里的湿冷。但两人也有些无奈,他二人还可以搬到外面的石道里居住,可小女.婴每日哭闹个不休,外面隔音太差,若被人听到,可是要人命的。
要说洞子里的帮派,那是多如牛毛,小的三五人,大的几百人不止,讨生计的手段也千奇百怪,花样齐出。
但洞子中最大的生意却是略卖人口,谁叫这种无本买卖利润丰厚,风险又最小,怎么会不叫各帮各派欢喜
而洞子中最大的帮派便是依托人口略卖行当而生的洞子帮,几乎称霸了地下世界。一般除了老头老太不要,其他无论男女青年、少年少女,还是幼.童婴孩,都是洞子帮的目标。
溶洞内的三人自然也在其列,平日里他们甚少集体出去,就是为了避免目标过大。而小女.婴又是假小子从洞子帮手下偷过来的孩子,若被洞子帮知道了,三人说不得要脱掉几层皮,但此时假小子不得不为三人的生计考虑了。
“好了,不要不开心嘛,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见得气氛沉闷,假小子立时扯过小胖子肥嘟嘟的脸颊,拿他开心着,继续说:“今天貔貅帮可完蛋了,他们惹到一个大人物,那金貔貅可是被人家打爆了呢。”
“真的”小胖子顿时高呼起来,一时又忘记烦恼,上蹦下跳的,惹得小女.婴有哇哇大哭起来。
无怪小胖子如此高兴,他就是假小子话里曾说过的,被貔貅帮半夜活埋的几家人中,唯一逃过大难的幸存者,与貔貅帮有血海深仇。
“不急,不急,听我慢慢说来”
假小子一边哄着女.婴,一边取来一块石头,轻轻一拍,扮起来说书先生。
黑暗中,无人看见假小子挽起袖子的手腕上,有一道手奇怪的胎记,那是由星形、月形、菱形、三角形等不同形状,相连成一圈的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