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抬举!”
叶狂徒手中拂尘一抖,泣血葬力顺着尘尾甩出两个蝌蚪般的道符,迎风见长,分别印向二人。
“轰、轰。”
故人刀左右斜劈,与那两枚道符碰撞在一处,彼此抵消,诱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赶尸符文,同样由泣血葬力支撑,但与武技呈现出迥然相异的路数。古怪的形状加持道术,产生极为强劲的黏着力,两人前进的势头登时受阻!
“吼……”
虎啸惊天,凶悍无匹的黑虎趁机扑来,恍若大山压顶。一只虎爪大过石碾,趾端的弯刀利刃寒光凛凛,若是被蹭上,钢筋铁骨也要迎刃而开。
“醉生,梦死!”
人鱼仙子亦没有袖手,早将本命鱼珠吞入腹中,眸光似海波荡漾,射向森然虎目,试图用幻术蛊惑它,为孔琼楼赢得战机。然而,赶尸道法诡谲邪魅,黑虎无法自主思考,也就无从控制,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孔琼楼像是拥有料敌先机的本事,掌刀一翻,偏巧插在了袭来虎爪的足底软垫!
“呼哧……”
借助虎爪传来的威猛势道,两人乘风高起,骤然改变前进方向,竟从上方越过一群兽尸包围,落到外面。声东击西,假力脱围,每一个步骤好像都经过了缜密的计算。看似险象环生自投死路,却总在最后一刻化险为夷绝处逢生,将武技的过人之处展现的淋漓尽致!
孔琼楼拽着人鱼仙子夺路飞奔,逃跑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追之不及:“恋尸癖,今天没心思,便宜你小子了。日后撞见,咱们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叶狂徒轻“嗤”一声,微觉诧异,却也未放在心上:“跳梁小丑,既然你为了一只妖类与贫道为敌,来日定会叫你求我收你!”
……
“公子,红尘七法,你不是还有两招更厉害的吗?”他没有扔下自己,人鱼仙子感激涕零,但也不打算说出口,以孔琼楼的秉性,肯定会趁机寻她开心,“若是能胜,何不一战绝除后患?”
“恋尸癖的道符很邪乎,如果陷入缠斗,再想脱离就不容易了,除非一方主动认输或者战死。我放开手脚大战一场没什么,可不是还有你这个拖油瓶嘛。那些尸炼一旦发狂,你能挡住几个?”
“……你逃跑,是为了我考虑?”
“你以为呢?”孔琼楼自夸道,“公子我可是很怜香惜玉的。”
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吹牛,人鱼仙子确是累赘,无从辩驳。
“包括你在内的很多人,都对武道心存偏见。认为修武不过是舞刀弄枪卖力气,武夫往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真正的盖世武学,动的却是脑子,用的是自己的心。”孔琼楼给她洗脑道,“你以为,我为何跟他废话?”
“公子是在脑中推演战局,对即将面临的各种形势作出判断,争取最大主动?”
“水煮鱼,人都说胸大……咳咳,你也不是太笨。”
根据人鱼仙子提供的信息,他们已十分接近飞升者的聚集地,途中开始邂逅形形色色的人迹。
里面,既有佛光衬顶的赤脚僧,低诵佛号,神态虔诚;亦有身披兽衣的野蛮人,鬣髯遮面,健壮粗犷;甚至还有一行婀娜多姿的丽人挽裙而行,皆生的妖艳妩媚,走起路来腰肢扭得十分带劲,孔琼楼险些拔不动腿。
“媚人族绝非善类,有什么好看的。据说,她们的文明飞升者很多,全都是女流。这就是一帮人形祸害,专门勾引好色之徒跟她们行那苟且之事,一举吸干男子的精元。事后,只会留下一具具皮包骨的尸首,惨不忍睹!”
“苟且……竟有这种好事?!”孔琼楼脱口而出,而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正色道:“我的意思是,好可怕呀,她们怎么能这样!”
“哼,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水煮鱼,说话凭良心啊你,我可没有不穿衣服偷吻别人的习惯。”
一位媚人族女子经过两人身畔时,回首冲孔琼楼微微一笑,颠倒众生。后者顿时觉得飘飘然,魂儿都被勾跑了大半,始才相信人鱼仙子的话并无夸张。媚人族的容貌也许称不上完美,却有一种难言的妖娆气质,色字当头,赶忙运功压制欲念。
路人们行色匆匆,很少与陌生人交流,或七九成群,或三五结队,最少也是两个人一起行动,鲜有独行。
孔琼楼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他们这是要去哪?”
但看势头,所有飞升者全都奔着一个方向,似乎急于赶路。
“慧能慈悲!”
一位行脚的年轻僧人闻声停下,对孔琼楼合十道:“施主,你难道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数日前,紫光耀世,剑道大乘者邀战什么死神,威扬万里。”僧人灰袍朴素,佛光在后脑衬出乳白色的光圈,佛家表象不与浊气合流,彰显神圣无暇:“战果未知,但却导致白骨大地四处沉陷,这附近的几座骨山也跟着塌了,却塌出了一座不见底的天坑,怕是有秘境意外现世。”
“天坑,秘境?”
“师兄,葬宝重要,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他身侧,还有一个相同扮相的女尼,杏眼桃腮,螓首蛾眉。一副天生美人胚子,偏偏剃了锃亮的光头,孔琼楼心中暗叫惋惜。女尼诵道:“善哉,这位施主与妖类同行,定非善类,不若远离。”
人鱼仙子想要开言反驳,奈何口才不济,只得作罢。
“小妹妹,此言差矣。”孔琼楼却笑道:“我来的下界,佛门也曾开枝散叶,只不过跟两位颂的佛号不同,忘了是什么了,早已没落。你们佛家,不是讲众生平等吗?怎么能够一念定善恶,种族论敌友。佛哉?魔哉?”
小女尼杏目圆睁,想不到碰上了一个碎嘴子:“贫尼不是你妹妹,施主勿要妄语。”
“哈哈哈,大善!”
年轻僧人倒十分开明,言语坦荡:“施主所言,不无道理。我界与彼界,佛号不同,修的却都是大致相通的理念。大佛千家,谛义万种,也把众僧带到了同一片极乐佛土。贫僧法号云门文鉴,这位是小师妹念慈,她虽在下界证了菩萨,但在这里果位算不得数,贫僧替她向两位施主赔罪了,多有冒犯。”
孔琼楼厚颜无耻的展现出他的气度:“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念慈小妹妹言语由心,也是一种修行。谈不上冒犯,更说不上罪。”
人鱼仙子目瞪口呆。
孔琼楼一番扯皮,张口佛陀闭口禅,愣是把云门文鉴聊得邀他们同行。念慈女尼虽有所保留,可这着实不能怪她,此人就是招女人厌。人家在下界好歹是众生跪拜的女菩萨,你一口一个“小妹妹”,弄得对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贫僧听说,此次现世的秘境非同小可。仙霞氤氲,神雾腾空,像是开了一方小天地。种种异象表明,必有重宝出土。方圆千百里内,但凡听到风声的飞升者,不分种族,皆大批赶至,恐会是一场血雨腥风。”云门文鉴不乏担忧,“慧能保佑,愿我师兄妹二人能有所斩获,平安出入!”
广袤的飞升墓场除了界棺林立,白骨大地并非完全没有生机,而是藏有一些生机勃勃的秘境。言传,多为古代飞升者埋骨的凶地,机遇和风险并存。那里面,倒有些符合下界关于永恒的描述,长满仙葩神草,甚至遗落了某些非凡葬器,都可称为葬宝。
像这种天赐良机,孔琼楼和人鱼仙子自然不想错过,欣然应诺,遂与僧尼一道转向,飞升者的聚集地终归跑不了。
“你们出家人不是有好生之德吗?”孔琼楼奇道,“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那种地方难免要添杀戮,届时如何?”
云门文鉴“嘿嘿”一笑:“佛不杀生,魔岂不高兴死了,你信吗?”
孔琼楼摇头,心中已有数,这货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和尚:“善男信女吃斋信佛,却修不得。”
“芸芸众生多愚昧,有眼不识真佛临。”念慈女尼合十稽首,强行解释:“佛门子弟秉承慧能法旨,弘扬无上智慧,责无旁贷,好生之德亦非虚假言说。但总有些世人恶浊不赦,只靠宝义经文已不能渡,需用棍棒打醒,慈悲与杀戮并不矛盾。”
孔琼楼咂嘴,讪讪一笑,不想再多说什么。
念慈女尼蹙眉:“你不认同?”
“嘿,杀也有理,不杀也有理。杀不杀理都被你们占尽了,想让我一个粗人认同什么?”孔琼楼歪着脑袋,神秘兮兮道:“小妹妹,顺我昌逆我亡,你知道我的世界管这种人叫什么吗?”
“请施主赐教。”
“强盗呗!”
“慧能在上,施主放肆了!”一言不合,念慈女尼竖掌平推,全身上下顿时被一股禅机笼罩,似乎要出手拯救孔琼楼,“施主对贫尼出言不逊,贫尼可以忍让。但你若污蔑我佛慧能,乃极恶,就休怪贫尼纵法讨魔!”
孔琼楼佯装害怕,忙躲到人鱼仙子身后:“小妹妹,我错了还不行吗,快把掌势收起来。”
“师妹,切莫无礼!”
云门文鉴面色始终如一,未见半点怒意,训斥道:“佛门子弟切记意气用事,讨论而已,岂能因为孔施主与你意见相左就妄言惩戒。极乐佛土,与我佛慧能描述的确有出入。贫僧倒想听听,异界的飞升者是如何看待佛法的,以增见闻。”
孔琼楼摆手,道:“罢了,罢了,换个话题,咱们又不熟,说真话伤感情。”
“施主知错就好。”念慈女尼转眼被他气了好几回,偏较起了真儿,非要他说不可,以便加以驳斥。
人鱼仙子也听上了瘾,又对小尼姑很不服气,她知道孔琼楼擅忽悠,劝道:“公子,你就随口说说,仅作路上消遣。本仙子虽是妖类,但相信你们人类的佛陀也不会这样小气,对或不对,且一笑了之。”
“咳咳,我说了小妹妹可不许发火。”
“善哉!”
孔琼楼直言不讳,道:“佛说,众生平等,却为何要分出菩萨、护法、比丘三六九等?佛说,冥冥自有天算,生死难逃定数,为何还要世人奉上敬意,礼赞香火?佛若不贪,何需供奉?佛若不恶,怎会容不得半点失敬?”
云门文鉴若有所思,念慈女尼却如遭雷殛,瞬间面沉似水!
“二位,是否问过你们的佛,当年竹马青梅可记得,院后庭前飞花多不多?佛之前是否见过,白骨洒遍极乐,血雨打湿功德?佛又是否知道,黄泉路上几道弯,漫漫星空几条河?”
“佛法无边无量、无相无穷、无生无灭、无增无减,号称讨一切罪孽,知一切因果,渡一切苦厄……都道是天也望穿,地也说破。可大道总是缥缈,日月依旧盈昃,年轮照样穿梭,他老人家要真有那么厉害,粗人倒有一问了。”
念慈浑身哆嗦,怒道:“问什么?!”
“能渡苦厄,何不渡我?”
僧与尼静默无声。
“你看你看你看,都不知道嘛!”过了半晌,孔琼楼耸肩摊手,居然还要补刀,“僧尼不知,佛也未必知道。信来信去,都不如信自己。手里有刀,刀比别人的快,我就是真理和正义,我就是佛陀与婆娑。我想砍谁,谁就得跪.我说谁是魔,谁他娘就是魔!”
“师兄!!!”
云门文鉴摆手,制止念慈发飙,勉力一笑:“咱们确实不熟,施主刚才说什么,换个话题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