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暑气已隐隐冒头,端午时节的热闹劲儿方才过去不久,京城却陷入了一片惨淡愁云之中。
回府时已近黄昏,单逸尘周身疲累不堪,对迎上前的管家丢下一句:“让芙蕖苑备膳。”便迈步往主屋走去,身后是垂首跟随的许晁。
夏季初至,热浪猖獗,原本一派平和安宁的京城,竟忽然闹起了时疫。大批平民卧病不起,更有不少人已死于重病,一时人心惶惶。皇上对此深感忧心,勒令太医院加快制定救治方案,并准备亲自前往病者隔离区探望,安抚躁动的百姓。
单逸尘得知兄长作此打算,当即入宫觐见劝说他打消念头,然兄长坚持不下,便只好主动请缨,以皇家人的身份代他前去慰问。近几日病况愈发严重,他几乎每隔一两日便领人亲自去各个隔离区送药材、分发粥食,午时出酉时归,忙得不可开交。
“许晁,辛苦了。”
单逸尘高坐与书案之后,交代了心腹需安排下去的事后,两指揉了揉眉心,沉声说了这么一句。
这几日许晁一直跟着他进出各处,事事亲力亲为,做的活儿绝不必他少,且面对的皆是身患时疫之人,哪有几人不觉害怕,许晁从未有过怨言,也实属难为了。
“谢王爷体谅,属下并不辛苦。能助王爷一臂之力,属下心里觉着甚是高兴。”许晁倒是不含糊,真心实意道。
闻言,单逸尘只微微颔首,道:“下去休息吧。”
“是。”
许晁行礼告退,他回内间换了身干净衣袍,让小太监将外出过的衣衫抱去洗了,这才往芙蕖苑的方向走。
月色清明,他缓步走着,遥遥便瞧见后院那一方荧荧的烛光,柔和温暖,脚下的步子不自觉便快了几分。
“王爷。”
靠近屋前时,守在门两旁的婢女躬身问安,他目不斜视往里头走,一眼看见了正在布菜的阮墨,恰听见他进来的声响,回首扬唇笑道:“王爷来了?”
单逸尘凝眸,望着她未施粉黛的脸庞上浅浅的笑,一身淡黄色衣裙素净可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几步于主位落座。
明明他差人送过来的衣裙各式各样,她却似乎总喜欢穿些素净淡雅的,也甚少在脸上涂抹那些散发着难闻香气的脂粉,就这般安安静静站在那儿,落到他的眼里,竟是莫名地令人舒心。
“王爷请用。”
面前递来一双玉筷,他抬手接过,端起饭碗开始用膳,她便也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上,执筷夹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阮墨知他近日公务繁忙,想必疲惫得很,也没怎么开口,只在饭吃了一半时,轻声问了一句:“王爷,这几道菜合胃口吗?”
单逸尘不咸不淡地回道:“尚可。”
她抿唇笑了笑,不再多言。
饭桌上又静了下来,唯有极其细微的碗筷碰撞声,微不可察。
其实单逸尘这话说得有些违心,桌上的分明全是他喜爱的菜色,又岂止是“尚可”?
最初因她平白被他占了身子的愧疚而纳了她为妾,不过多了这么一房姨娘,于他而言并无多大变化,平常该如何还是如何。只是偶尔用膳时桌上多了一人,或是夜里歇觉时榻上多了一人,仅此而已。
然又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比如他处理公文时,会忽然想起待在后院的她,想她正在做何事。又比如某日得了空上芙蕖苑用一顿饭时,会暗暗猜测她今儿穿什么衣裳迎接他,备了哪些他爱吃的菜色。
出府办事时,经过一家首饰铺子,会动了买一件送她的念头。
入宫赴宴时,看着满桌丰盛的山珍海味,会想起在芙蕖苑那儿,寥寥数道却异常可口的家常菜。
……
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她。
回过神来,他朝阮墨的方向瞥了一眼,却见她正要放下筷子,碗里还留着小半碗饭,不由得皱眉道:“吃这么少?”
她手一顿,维持着将放未放的姿势,愣愣地看向他:“我……”
“饱了?”他扫了眼她面前几乎未动过的菜,眉心皱得更深,冷声道,“再吃点,莫要晚上又说没有力气。”
阮墨顿时俏脸一红,心道这人怎么能如此……若无其事地说那些事儿,撇撇嘴,重新端起了饭碗。
其实她确实并未吃饱,但眼看着单逸尘已然放下碗筷,她又怎好意思厚着脸皮继续吃,于礼不合,于是只好跟着也放下了。
谁知会被他一眼发现,还冷冰冰地怪她吃得少……
阮墨在心里默默哼了一声,便放开肚皮,直吃得微撑着才罢休。一抬头不见了单逸尘的踪影,她唤了伺候的丫鬟过来问,才知他已到屋后沐浴去了。
说起来,她住的这屋得天独厚,后头有一方天然温泉,虽然并不算大,但容下一人绰绰有余,而且有舒筋活络的功效。有时她被某人折腾了整夜后,腰酸背痛,靠在里头泡上半个时辰,便觉浑身轻松,真可谓妙极。
不过若单逸尘来了,她至多是服侍他沐浴的份儿,就没法独占这方温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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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着一会儿给他搓背时会弄湿衣裳,阮墨脱了晚膳前才换上的衣裙,换了身轻便些的,这才穿过短廊,来到屋后的温泉处。
这方温泉的神奇之处,还在于其冬暖夏凉,此时正值夏日,并无白雾氤氲之景,四下清晰易见,故她一掀起垂挂的布帘,便看见了背靠池边坐在水中的男人。
他仰着头闭目养神,大概晓得是她来了,听了声响也不睁眼瞧,直到她从旁边木架上取来搓澡巾,踩着水迹走近身边,才缓缓掀起眼皮,那双沉静如水的黑眸,静静望着跪坐在池边,同样垂首看他的阮墨。
单逸尘的双眸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吸入旋涡一般,阮墨愣了会儿神,立刻将视线挪开了,并未留意男人轻不可闻的一声轻笑,俯身让搓澡巾沾了水,便扶着他的右肩,开始给他搓背。
她的手从来偏凉,而他却截然相反,此刻掌心贴着他炽热的肌肤,不知何故,竟似是热得发烫,几乎欲抽回手去,连带着鸡皮疙瘩也起了一层。
然待阮墨一路往下,看见那十数道纵横交错的伤痕时,即便并非第一回见到,却仍是如初见般停住手,呆呆地看了会儿。
深浅不一,却刀刀狠厉。
虽说如今尚在梦中,但那种深深刻于记忆之中的痛楚,未亲身经历,却胜如亲身经受,必然无法忘却,每每忆起都只会是可怖的折磨。
将近二十道狰狞的疤痕,死死爬满了他结实的背脊。
……该有多疼呢?
她这辈子经历过最大的痛楚,便是被他占有的那夜,可这些……比她还疼十倍百倍吧?
即使知晓早已结痂成疤,不可能再有任何感觉,可只要触碰到这些刀痕,想象一下当时他所承受的痛楚,她总是忍不住难受。
就仿佛有一根细细的针,在心头刺了一下,渗不出血,却隐隐作痛。
察觉到她的走神,单逸尘侧头朝后瞥了一眼,恰好撞见了她满脸不忍盯着他背的模样,那双杏眸恍若蒙了一层水雾般,连他侧过脸都未曾发现。他毫不怀疑,倘若自己将背上伤痕的来历说出来,她立刻就能哭出一缸眼泪来。
他生平最对付不了女人的眼泪,为了避免自己陷入这种困境,便将那些陈年旧事压下去了,抬手覆上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扣在手心里揉捏两下,又贴着唇轻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牙印。
阮墨突觉手背一痛,一回神见到男人正拉着她的手在……当即便要将手缩回来,惊呼:“你……你干什么咬我手……”
单逸尘早有预料,力道不大却扣得死紧,她抽了两下,愣是没法抽出来,只好愤愤地“哼”了一声,垂眸不理会他。
可他显然不打算放过她,薄唇印上他咬过的地方,轻轻摩挲,笑意勾人:“不咬这里,莫非……你想我咬别处?”
这人是属狗的吗?咬什么咬……
阮墨正要反驳,突然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尤其是对上他意有所指的眼神,登时杏眸一瞪,羞愤得小脸涨红:“你……放开我!”
“哦?”他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非但不松开分毫,反而使力一拽,一下便将身后的人儿扯得扑在他肩上,一侧脸,与她相隔不过两寸之距,微微勾唇,“若我不放呢?”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好看得不像话,一说话,温热的气息如羽毛般轻抚她的脸庞,只觉滚烫得要烧起来了,哪还有心思想那“放不放”的问题,口齿含糊道:“不放……不放就……”
“如何?”他好整以暇,等着她回答。
阮墨不说话了。
反正说了他也不会放手,故意这般问她,还不是为了逗她玩儿,她才不要如他的愿。
但下一瞬,她便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单逸尘稍一往前便吻住了她,另一手压上她的后脑勺,不容她后退,灵活的长|舌滑过她的嫩唇,在她失神之际撬开齿关,强势闯入,迅速勾|缠住退缩的丁香,深深吮|弄,将她残存的神智彻底覆灭于他的攻势之下,只能仰头承受他的深吻,毫无反抗之力。
似是不满足于这个姿势,他伸臂勾住她的腰间,微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抱落水中,顿时水花四溅,衣衫松散,他退开几分,还未等她喘息个够,又俯身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