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自吏部尚书王永光处出来,王尚书是亲自送到衙门正门外的,这一路跌碎了吏部不少官员的眼镜。
许梁随后又去拜会了东阁大学士徐光启。
内阁值房里,曹于汴讶异地看着许梁施施然从东阁大学士徐光启的值房内出来,脸带微笑地往外走。
曹阁老突然觉得心神不宁。佥都御史张年运出事之后,曹阁老追查之下没有结果,心底反而对这位不显山不露水,整天笑呵呵的光禄寺卿大为忌惮。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马向阳,张年运和周郎中等人相继出事是许梁搞的鬼,但曹阁老却越发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与许梁脱不了干系。
曹阁老放下手头的事情,整理整理官服,便走到了首辅周延儒的值房前。周首辅身为大明首辅,是配有单独的值房的。
曹阁老拿出下官见上官的礼数,在门口轻轻叩响了门。
周阁老抬头见是曹阁老,便温和地道:“是曹阁老哪,快进来。”
曹阁老走到周首辅面前,拱手道:“首辅,下官已经去过吏部,按您的意思,向王尚书打过招呼了。”
≮∠, “唔,王永光怎么说?”周首辅问道。
“王尚书回禀,大后天朝会上,他就会提出此事。”曹阁老道。
“恩。”周首辅点点头,说道:“官员补缺,原本就是吏部职权范围内的事情,既然王尚书已经有了回话,那便依他的意思来办吧。”
曹阁老想了想,道:“此事原本今天的朝会上,王尚书便应当提出来的,一拖再拖。下官这心里总归是没底。”
周首辅呵呵笑着,指点着曹阁老取笑道:“你呀,这是关心则乱。”说着,周首辅斜靠在椅子上,摆出了上官的威势,徐徐说道:“把心放进肚子里。老夫已经给下面人交代好了。佥都御史的人选,除了咱们的人,其他的人,谁也别想上去。”
曹阁老听了,心中略安。想起方才看见许梁的事情,便朝周首辅道:“首辅,我看光禄寺卿许梁最近朝徐阁老屋里跑得勤快,您说徐阁老会不会暗中玩什么花样?”
周首辅听了拧眉想了想,摇头道:“你多心了。徐阁老向来与光禄寺卿许梁亲近。他们两人走得近,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徐阁老是陛下的老师,他若说动陛下,不经吏部和内阁,直接提拔佥都御史,这倒也有些可能。”
曹阁老听了,却失笑了:“首辅说得甚是。不过徐阁老要是敢这么做。那他的人即便当上了佥都御史,这位子也坐不长久的。不经吏部和内阁而直接由皇上中旨简拔。这可是为官大忌哪。”
“呵,这老夫倒没想到。”周首辅呵呵笑道。
曹阁老和周首辅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笑起来。大明朝的官员,自然有大明朝特有的风骨。升官上位都得按照正常的程序来,先得吏部推荐,然后内阁票拟。最后才是皇帝朱批生效。而不经过前面两步,直接由皇帝下旨升官的,这种官员却是被整个文官集团所唾弃的。
次日的早朝波澜不惊,各方官员中矩中规地奏完该禀报的事情,便退回队列中去。不再多说多看。
而且散朝之后,几位部堂高官,内阁大臣也都极为默契地回到各自的衙门,没有因故停留下来再商谈一番的迹象。
许梁朝外走的时候,却听得身后秉笔太监王承恩的声音:“许大人留步。”
许梁回头,看着走上前来的王承恩,拱手道:“公公唤下官何事?”
王承恩脸上一付想笑而又不敢笑的表情,他说道:“咱家奉陛下之命,向许大人带句话。”
听到是崇祯皇帝的口谕,许梁神情便庄重起来,恭敬地道:“臣恭听圣谕。”
王承恩昂首挺胸,轻咳两声,道:“陛下说,中华总商会的事情,朕要讨些彩头,也不要太多,让许梁对那些人说,先给个两万两给朕花花。”
许梁听得瞪大了眼睛,待王承恩说完,许梁惊疑地小声问道:“公公,您确定这是陛下的口谕?”
王承恩点点头,道:“皇上确实是这么交代咱家的。”
嘶!许梁吸了口凉气,左右看看,将王承恩拉到道路旁边,小声地问道:“皇上……怎么会突然下这么一道旨意?”
王承恩也是左右看看,垂下眼皮子,小声说道:“昨天你离开养心殿之后,陛下便命人传骆都督进了宫,让骆都督查了查中华总商会和你那梁记商号的一些情况,回头便要咱家给许大人你带话。”
许梁恍然,点点头,朝王承恩拱手道:“多谢王公公指点。”
“许大人客气了。”
许梁又轻声追问道:“敢问公公,陛下听了骆都督的回禀之后,心情如何?”
王承恩似乎回想了下,瞟了许梁一眼,道:“咱家记得陛下的心情应当是挺不错的,他还夸了许大人你。”
“啊?”许梁吓了一跳,讪笑道:“公公又说笑了。”
王承恩道:“这个咱家还真没骗你,当时陛下笑着说:想不到这个许爱卿还挺有钱的。”
王承恩说完,便看着许梁。
许梁盯着他,忐忑不安地问道:“就……就这一句?”
王承恩点点头,道:“就这一句。得咧,该说的咱家也都说了,咱家得回去复命了。”说罢,王承恩朝许梁拱拱手,背着手往养心殿方面走远了。
许梁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抹了把虚汗,喃喃道:“吓死宝宝了,我还当崇祯要黑了我的家产呢。”
许梁回到光禄寺衙门,命人上了壶好茶,连喝了几杯压压惊,才命人将光禄寺丞王启年叫了进来,吩咐他出城去找燕七,准备好两万两银子给宫里送去。
又歇坐一会。光禄寺少卿沈从良见许梁回来了,便笑呵呵地拐进了许梁屋内,陪坐在一旁,陪着许梁叙了会闲话,见许梁心情渐渐转好了,便切入正题。拱手道:“大人,如今已是五月底了,今年是殿试之年,按往年的经验,光禄寺接下来的主要任务,该是准备殿试的相关事情了。”
许梁听了,愣了好一会,才惊讶地问道:“殿试不是礼部该操心的事情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沈从良解释道:“原本这殿试该是在三月中旬进行的,只是由于西北和辽东的战事。殿试才一再延期,前两天礼部已经定下了日子,定在八月初八。殿试结果出来之后,依制,朝庭该赐“琼林宴”,犒赏新科进士的。”
许梁听了,缓缓点头,郑重说道:“琼林宴是大事。可不能马虎了。这样,沈大人。此事就由你全权负责,衙门的人全部由你指挥,该做什么你便安排他们去做。至于钱财嘛,要多少,你报个数目上来,我找户部要去。”
沈从良听得许梁如此大力放权。显然是对自己极为信任,当即将胸膛拍得砰砰响:“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将此事办漂亮。”保证完,沈从良忽又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大人。这银子数目……还是按上次太庙祭祀的路数来?”
许梁想了想,沉吟着点头道:“路数还是那个路数,不过最近朝庭也没钱,你告诉银库季忠,稍微往下压一压,给朝庭省点钱。”
沈从良听了,差点失笑出声,心道这位许大人可真逗,这边做着假帐目,那边还美其名曰要给朝庭省银子。
过了两个时辰,王启年自外城回来,急步跑到许梁面前,拱手道:“大人,孙阁老进京了。”
许梁腾地自椅子上站起,急切地问:“孙阁老如今在哪里?”
王启年道:“青衣卫的弟兄一直盯着孙阁老的行踪呢,孙阁老进城之后,一路未停,直接进宫去了。”
许梁听了,朝王启年郑重吩咐道:“启年,你直接到午门外去守着,一旦孙阁老出了宫,不管多晚,一定要把孙阁老接到东江别院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当面与孙阁老说清楚。”
王启年知道许梁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关于佥都御史补缺的事情,关系重大,当即应下,带了两名青衣卫便奔向了午门外。
于是孙阁老刚进宫见了崇祯皇帝,连在京城里的家都没回,便被王启年接到了东江别院。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上朝的大人们乍见着站在队列前方的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都惊讶不已。
内阁曹阁老看着站在前方,腰杆笔直的孙阁老,心底不禁嘀咕:这孙承宗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佥都御史补缺的这个节骨眼上赶回来,到底是凑巧了还是故意为之?
今天的朝会,所有的官员都知道,重头戏是佥都御史的人选。
果然,诸事奏对完之后,吏部尚书王永光便上前禀报道:“陛下,都察院佥都御史一职已空缺一月余,臣奏请挑选贤能之士,补齐此空缺。”
王尚书说完,整个大殿内的官员都精神一振,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等朝庭重臣都纷纷打起了精神,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崇祯皇帝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朝王永光温和地问道:“吏部可有合适的人选?”
王永光道:“南京都察院佥都御史范寅,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历任给事中,工部主事,湖广参议等职,资历品级都极适合担任佥都御史一职。”
王永光所提的人选,半个月前,朝中的大人们都基本知道了,是以王尚书说完,诸臣都一付云淡风清的模样。
崇祯皇帝缓缓点头,看向内阁首辅周延儒,问道:“首辅,内阁是什么意见?”
周首辅拱手回道:“南京都察院佥都御史范寅此人,王尚书也曾向臣提过,臣本人没有意见,不过,曹阁老和徐阁老似乎有不同的意见。”
崇祯皇帝便看向曹于汴和徐光启。
曹阁老便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佥都御史一职,职权特殊,并不能简地考虑资历品级,而更要考察这人对都察院事务的熟悉程度,以及为官品性。臣认为,佥都御史一职,应当从都察院内部选拔为好。臣举荐都给事中田大人。”
王尚书听得冷然一笑:“曹阁老此话本官不敢苟同,论对都察院的事务熟悉程度,范大人身为南京都察院佥都御史,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小小的都给事中!”
曹阁老两眼一瞪,嗤笑道:“王尚书对范寅此人如此了解?我怎么听人说,这位范大人自从到南京都察院任职之后,便整天赏花遛鸟,无所事事?对都察院的事务,早忘得一干二净?”
“你!”王尚书怒道:“曹阁老说话得讲证据!”
“王大人要证据?”曹阁老针锋相对:“那不妨请王尚书到南京去走一遭,实地打听一下!”
王尚书怒气上涌,便待再争辩,忽想起许梁的交代,便轻哼一声,闭口不言。
上方,崇祯皇帝道:“好了,不必争了。”便转向另一位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微笑着问道:“徐爱卿,你也有人选?”
殿中诸臣都将目光落到徐阁老身上,等着徐阁老也提出一个候选人出来。不料徐阁老稳稳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出列的意思,他朝上方的崇祯一拱手,淡然道:“回陛下,老臣以为王尚书和曹阁老举荐的人都很合适,老臣没有异议。”
啊?徐阁老的话令几位知情的大人们诧意不已。曹阁老更是看了徐阁老好几眼,心中忖度道:徐光启几天前便放出话来,要提那个广东的赵参议,怎么现在反而不提了?难道是明知道争不过我,干脆罢手认输?
曹阁老想着,忽瞄见吏部尚书王永光嘴角一丝诡异的笑容,猛然大惊:不对,这徐光启没有认输,应当是转而支持王永光去了!
曹阁老心中发紧,再看前方的首辅周延儒,见周首辅一脸的云淡风清,曹阁老悬起的心又稍稍放下。
崇祯皇帝看向周首辅,问道:“首辅,吏部和曹阁老的人选不统一,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周首辅早就料到这种情况,闻言眉毛一抖,朝崇祯皇帝拱手道:“既然有两个人选,那还是按老规矩办吧,枚卜定人选!”
崇祯皇帝听了,缓缓点头,正要朝一旁的秉笔太监王承恩示意,不料诸臣中忽然又站出来一人,高声道:“臣光禄寺卿许梁举荐一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