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屋外的冰渣子还没有化,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也是司空一马肺痨犯得最厉害的时候。
夏南莙进屋时,就听到“咳—咳—咳”一阵急咳嗽。
她端着药,移步到床前,帮他顺气,语气轻柔地问道。
“感觉好些了吗?”
看司空一马小小瘦瘦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咳得面色苍白,夏南莙止不住地心痛。
不知为何?这个孩子体质羸弱,身来就有肺痨,每年到这个时候,总免不了受些苦。
往年都要吃些寒蝉草才能缓和过来,寒蝉草生在天池池底的淤泥里,药性中带着寒意,能极好地克制住肺痨发作。
常人的孩子,到了五岁,就要开始学武的。天资聪慧的孩子已经达到吞元境,所谓吞元,就是习武者传承武意,领略的武元就会化作一股意志,孕育在习武者的丹田中。
可司空一马远比别的孩子体弱,习武是万万办不得的。
天机院是北朝王都的第一学府,好多王臣子弟,都在天机院中学习。一堆五岁的孩子,就要开始上武道课。司空一马嘴上不说,可羡慕之情都洋溢在脸上了。
夏南莙把要递过去,司空一马摇头不接。
“娘,这药苦,我不愿意喝。”每次喝这个药,又得捏鼻,又得仰脖,还得一口气,真是折腾极了。每每喝完还一股苦味,非常难受,一马晃得头快掉了,五官皱到一起,很不情愿。
这个药药性不及寒蝉草,味道古怪,但是不喝不行。
夏南莙诱劝道“马儿,你若是乖乖地喝了这碗药,娘就考虑让天机院的老师教你武功。”
司空一马脸一转,不理会,娘说得八成算不了数。他嘴一嘟道“我不要习武,我也不要喝药。”
这小子,还学会口是心非了。明明兵器房的每一件兵器都爱不释手,每天不吃饭还要去摸一摸,还说不愿习武。
扣门声响起,老仆人领着三个孩子走进来,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年岁都和司空一马相仿。
女孩扎着羊角辫,红唇白齿,粉粉糯糯地很可爱,那是天机院王太保家的宝贝闺女,王纯儿。
个头较大的男孩子,生得一张国字脸,眉宇间扬着高人一等的神情,他是王禁军的将领,马瑞东之子,马华时。
个头小的那个男孩,生得普普通通,家室也算作一般,礼府李永郎士的儿子,李思远。
他们三人都是司空一马的玩伴,同为天机院的同学。
四个孩子常在一起玩,夏南莙早就熟悉了,站起身来,笑道“纯儿,华时,思远,你们来了,先坐会,我去给你们拿些果物蜜饯。”
三个孩子礼数都极佳,微微低头道谢。夏南莙颔首致意,出了屋子。
“一马,你怎么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先生都在念叨你。”李思远和司空一马关系最好,是铁哥们,他带着孩子独有的好奇质问道。
“那还用说吗?这小子体质弱,不能习武,怕来上学让人看不起呗。”接着出声的马华时。
司空一马最不喜欢的,就是他。平时说话就数他最为恶毒,司空一马每每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有本事话一出口就噎死人?当马华时嘲讽起人来的时候,一马都想抡起小拳头干他,所以一年到头,他们俩干过的架也不少了。
王纯儿最为安静,冰脸小人儿。她不喜欢和司空一马,是因为他太聪明了,以至于都比她聪明了,大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谈论他,夸奖他,而忽略了自己。可即使她不喜欢,她的爸爸王太保却对他喜欢得厉害,这就更加勾起了王纯儿对一马的抵触情绪。
思及至此,她不免皱眉,道“司空一马,你要是身体好了就马上回天机院,不能在这里装病。”
“哦……”马华时看不惯还可以揍,可王纯儿是个女孩子,娘告诉过他,女孩子金贵着呢,一下都碰不得。
无奈,在她面前,一马只能认怂。
“习武都不行的人,天机院是容不下的,与其被学院辞退,不如自己离开,我说得对吧。”马华时嘴角贱贱勾起,一张脸扬得不能再高了“思远和纯儿都已经达到了吞元境,而我更是攀升上了进元境,你就等着被我们拉下吧。”
马华时是武将之后,三岁习武,又是极其难得的一颗好苗子,四岁吞元,五岁进元,在王都名将名臣后辈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
孩子心中都有一个崇拜的对象,而马萧剑最为崇拜的就是他的父亲,马瑞东。马瑞东平生未逢敌手,连和无名剑宗也没分出胜负,身负盛名。
但他的武衔却在司空刃生之下,马华时因此一逮住机会就要冷嘲热讽他一番。
“王太保说过了,一马是他的得意门生,所以天机院怎么可能辞退一马?”李思远立马站出来为兄弟辩护。怎么说都是光屁股玩到大的,不管司空一马什么事,李思远总要掺一脚。
马华时不屑地蔑了眼李思远,这个礼府郎士的儿子,他从来没放在眼里。
“李思远,你要做司空一马手下的狗吗?”
王纯儿不喜欢马华时说话的方式,但也只是淡淡地看着。
侮辱他也就算了,还侮辱他兄弟,爹教过他,对这种人不能忍,也不用忍。
司空一马小小的身子从被褥里钻出来,很快穿戴整齐,站定在马华时面前。
“你不是都已经进元境了吗?那一定是很厉害,我们俩比一比怎么样?”
比?他竟然敢说比?别说是同龄的孩子,连得比他年长一二岁的孩子,看见他,都得低头绕着走,马华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这天机院,谁不知道你是个肺痨,是个武元都没有觉醒的废物,要跟我比试,真是无聊至极。”
孩子的心性高,马华时在嬉笑时,司空一马已然出手,一拳砸在了脸面上。
顿时,马华时感到鼻下一热,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来,他一摸,带着腥味,是血!
五岁的孩子见了血,会哭,可马华时不会,他是军营里长大的孩子,见惯了鲜血。他退立站定,双脚盘开,蓄力起势,从丹田小腹处引出一阵光斑,由上散发,照亮通体。
这是低级武道者开元的第一步,激起武元。
淡金色的武元慢慢升起,颜色转至橙黄,李思远和王纯儿也有吞元境的功力,自然是懂行的,马华时不准备手下留情,直接从吞元境提升到了进元境。
武道九元,看似每元之间,层次渐进,其实不然,每元之间,跨度极大。一个元层,可是转眼间就是十年。
马华时拿进元境对付一个连吞元都未入的司空一马,不免有些过分了。
尽管司空府里高手如云,但司空一马却一点都没有学过武,平时会指令一些侍卫教他武功,可他们都碍于夏南莙的吩咐,支支吾吾地推辞了。
可是小孩子打架,常常就是不计后果的,直接把自己最厉害地拿出来便是,打的过就打,打不过硬着头皮打。
起势已毕,马华时抡起一拳,带着劲风朝着司空一马的肚腹砸来,这小小的一拳挥得极快。
司空一马不会任何招式,接不住,也防不住这一拳。这关键时候,他绞尽脑汁回忆着平时看到过的打斗场面。
他忽然的一个左撤步,竟然避开了这一拳,拳势带着马华时的身子前倾与司空一马擦身而过。
这肯定只是侥幸?也许是自己挥拳太慢,马华时心中暗想到。
既然如此,那就加快速度。马华时反转拳头,朝着司空一马的小腹冲去,速度比刚才快了一些,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曾料到,司空一马一跃而起,马华时俯冲过去。
嘭!
一声大的响动!
司空一马坐趴在了马华时的身上,马华时还想作势反抗,挣扎着要起来。
司空一马一眼看到了他的咯吱窝,带着坏笑,伸手挠去。
“啊——哈哈哈,啊!”马华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却独独怕痒。
司空一马不停地挠着他的咯吱窝,嘴里问道“认不认输?”
马华时起初还蛮有骨气地,宁可笑着也不服软。
“好啊!嘻嘻——”司空一马见状加大了力度,嘴里还嘻嘻索索地配上配音。
结果,马华时终于扛不住了,求饶道“好了,好了,我认输,我认输了!别挠了,痒死了。”
“今天放你一马,下次决不饶你。”司空一马作势从马华时身上下来。
屋门口却传来一声夏南莙的呵斥,“司空一马,你好大的胆子。”
完了,完了!娘平时都是很淑女的,现在竟然大声喊出他的全名,想来一定是怒极了。
蹬蹬噔——
司空一马灵活地越开众人,跑到了屋子外去。
“欸?一马为什么要跑,他要出不了司空府,最后被逮住了,不是被夏婶婶打得更惨?”李思远疑惑道。
夏南莙扑哧笑出声来,料想这小子,一定是去找平时自己用来打他的那根烧火棍,好提前藏起来。
这小子,真是古灵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