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儿道:“陛下本就是个十分内敛多疑的人,加之早些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身份不高,因此才会受人构陷,遭到先帝斥责处置。即便后来他在皇权之争中取得了胜利,甚至得到了如今的位置,但他也绝对不会忘记那时的耻辱。哪怕他明知道是九公主无意之举,也同样会因此迁怒。”
秦宇心中暗叹,若论揣度人心,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女当真是出类拔萃啊。
她小小年纪竟能将老谋深算的皇帝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也当真是让秦宇暗自吃惊。
何况她说得丝毫不差。
秦宇打量着她:“我看你似乎很讨厌慕容月。”秦宇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千儿对慕容月何止是讨厌,简直是不共戴天啊,否则也不会下如此狠手。
这一次虽然皇帝没有处置慕容月,但心中对这个女儿恐怕也或多或少会有些芥蒂。
江千儿语气却是出奇的平淡:“是对方先动手的,难道就不许我回赠她们一点礼物吗?何况慕容月不过是个棋子,真正在她背后唆使的是那位出自孙家的静妃娘娘。至于陈女官嘛,陛下性情向来不定,信与不信全凭陛下一时兴起,若非是动怒恐怕也会按照她们的话来处置了我不可。”
秦宇一听不禁默然,看来江千儿这一局也是险胜啊,不过江千儿竟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秦宇注视着她:“看来你如今可是得罪了孙家了。”秦宇说到这里却突然凑了上去,还不等江千儿反应过来便抓住她的手:“不过你不用害怕,有我在不管是谁也伤不得你分毫。”
江千儿面上一红,本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开,然而对方的力气却极大。
秦宇的目光是那样专注,在那张极端俊美的容颜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无法逼视。
她只觉得对方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是那样迷人,好似一个漩涡一般,让人一看之下便全然无法挪开眼睛,目光也仿佛被他牢牢吸住。
“千儿。”秦宇微启的双唇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他刚要再说什么,就在这时环香突然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是吃了一惊。
江千儿连忙要抽回手,然而秦宇却仿佛是故意一般,拉着她的手不放。
环香一时间面露几分尴尬,不禁低下头:“小姐,圣旨到了。”
“圣旨?”江千儿吃了一惊,自己给皇帝出了主意还没有多久,怎么这么快圣旨就下来了。
秦宇微微一笑道:“我听说你离宫后不久陛下便又召了孙宏畅入宫,想必是你的法子奏效了。
“这么快。”这一点江千儿也有些出乎意料,她原以为至少要等到明日。
秦宇这才松开她的手,懒洋洋道:“孙宏畅从宫里出来就立刻召集自家人马到城外去了,可见是陛下催促的紧啊。”
有时候江千儿当真不得不佩服秦宇的眼线,这是要养了何等的高手,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消息并将消息送到。
江千儿整了整衣裙,站起身来,对环香道:“替我梳妆吧。”
半个时辰后,大厅之中,宣纸太监坐在江旬身旁的椅子上,悠然的喝着茶,在他旁边的黄金托盘上摆放着一卷卷好的明黄色暗地龙纹的圣旨。
江府一干人等都已经到齐了,便只等着那太监宣读旨意。
然而那太监却全然是一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样子,他越是如此淡定,众人心中就越是忐忑不安。
一股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渐渐弥散。
江千儿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的望着那太监。
从江旬第一次讯问,对方说不到时候开始,江千儿心中便已经猜到了皇帝的打算。
这个皇帝果然是生性多疑、老奸巨猾,他虽然表面上与自己达成了一致,但背地里却还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今日刚好是他给江家期限的最后一日,若是今日城外没传来任何消息,恐怕这在场的众人一个都跑不了。
江千儿已然猜到,这江府之外恐怕也已经被秘密围满了吧,若是没有皇帝下令,这里是休想飞出一只苍蝇的。
江旬望着江千儿,目光锋利如刀,恨不得将这个女儿给生吞活剥。
这个丫头这一次可把整个江家都害惨了,自己当初就根本不应该对她抱有任何希望,更不应该带她入宫面圣。
江旬的目光变得越发冰冷,他突然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招了招手,偷偷在一旁贴身侍从的耳边吩咐了几句。
那侍从低声应了声是,很快便离开了。
江千儿望着那侍从离开的身影,神情却是格外的冷漠。
环香俯下身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也不知道将军他……”
江千儿打断了她的话,用同样低的声音道:“你放心吧,我相信秦宇。”
环香听江千儿这么一说,这才缓缓直起身子,瞧着自己的举动没有引起旁人注意,但她却并没有因此松一口,面上依旧带着隐隐的忧虑。
屋中众人大多坐立不安,尤其是大夫人和江芷贞。今日孙宏畅出城之前已派人来给大夫人传了口信,大夫人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不过她也很清楚,是在今日江千儿入宫面圣之后。
大夫人目光冷冷的从江千儿身上扫过,从前几番都除去不得这个丫头,她虽然惊讶但也并没有太过怨恨。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丫头,只要时机适当她就能要了江千儿的性命。只是如今看来,这丫头并不困于后宅,竟还能凭借着几句话便说动陛下,让陛下依照她所言去做,甚至对孙家不利。
如此一来,这个丫头她是一天也容不得的。
何况这件事若非是江千儿从中作梗,自己的贞儿也不会落到如今被天下人唾弃的地步。
大夫人想到此,突然紧紧的捏着手中的茶杯,似要将它捏碎一般。
然而很快,她却松开了手,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开口道:“老爷,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让这位公公去旁边休息用膳吧。”
江旬一下子明白大夫人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立刻点了点头道:“公公一路辛苦,还是先去用膳吧,我府中众人全都在此,无论何时都不会耽误公公的宣旨的。”
那太监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江旬立刻叫人备下酒菜,又让人引他到一旁。
等到那太监离开之后,大厅之中便只剩下江府的自家人了。
大夫人望向江千儿,顿时面色一沉冷声呵斥道:“千儿,你可知罪?”
众人闻声都不免吃了一惊,然而江千儿却只是微微抬头,一脸淡然的注视着大夫人:“母亲这是何意?”
大夫人转而对江旬道:“老爷,若非是这丫头胡乱出主意,我们江家又怎么会陷入如今的局面呢?这一切都是这丫头一人所为,与老爷与江家都没有丝毫关系,还请老爷大义灭亲,在事情没有彻底闹大之前亲自立刻将这个丫头绑了交由陛下处置。”
江旬眉头一皱,脸上有一丝细微的表情在闪动。
江千儿无比清晰的捕捉到了此刻他脸上的神情,不是迟疑、不是愤怒,而是一丝莫名的心虚。
大夫人趁热打铁:“老爷,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犹豫了,若是真等到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到时候即便再将这丫头交出去恐怕也难平圣怒啊。”
大夫人话音刚落,还不等江旬开口,便已听江蓉不悦道:“大夫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今陛下尚且没有定论,你怎能想出将千儿交出去这样的主意?说到底这件事也是芷贞惹出来的,当时你怎么不说将她交出去呢?”
江蓉的话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十分冷漠。
江芷贞原先坐在那里一脸的惊愕与不知所措,如今听到江蓉叫到她的名字,她才陡然回过神来,她却是下意识拼命摇头,神色慌乱不安:“不,不,不是我,我是被人陷害的。”她游移不定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江千儿身上,眼中顿时爆发出勃然的怒火:“是你,都是你要害我,父亲、母亲,都是她,那主意都是她出的。”
江芷贞突然扑过去,满含泪水的抱住江旬的双腿,江旬心里一烦,竟就这么给了她一个巴掌:“闭嘴!你还嫌你惹出来的祸不够多吗?”
江芷贞一下子被打蒙在那里,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江旬,江旬向来将她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爱有加,还从未对她动过手。
而方才“啪”的一声,她脸上已然留下一道指印,显然江旬是毫不留情。
大夫人心头一痛,然而看到江旬的神色,她最终还是忍住没有上前去将江芷贞扶起来。大夫人很清楚,江旬此刻正在气头上,若要成事定然不能违逆他丝毫。
大夫人瞪了飞霜一眼,飞霜立刻会意去将江芷贞从地上扶起来。
江芷贞哭哭啼啼的,江旬却连看也懒得看她一眼。
大夫人道:“大姐、老爷,前次的事的确是贞儿不对,但是和这次不一样,这次陛下恐怕已经……所以为大局计,还请大姐和老爷早做决定。”
江旬眉头更紧,江蓉心中一急,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声冷笑。
众人都吃了一惊,转头望向江千儿,这个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看戏的当事人,江府四小姐。
此刻,江千儿微扬的唇畔上带着一丝嘲讽:“母亲何必白费心思呢,其实父亲和母亲早已夫妻同心。”
大夫人吃了一惊,面露一丝疑惑吗,而江旬却是脸色一变,目光微垂,好似被戳中了什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