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兄妹二人先前在江千儿这里吃了不少亏,这下自然是紧赶着落井下石,等着看江千儿倒大霉。
而就在这时,大夫人身旁早已将江千儿给恨透了的二房夫人也忍不住开口,却是对江旬道:“老爷,向来听闻江家教女森严,但四小姐今日举动实在是有损门风,老爷必定要好好处置才不会让旁人看了笑话。”
江千儿冷眼瞧着他们,面上不见有丝毫怒容,她转而望向江旬,果然见江旬的脸色已十分难看,看来二房夫人的话果然是有效了。她是知道自己的这个父亲的,注重家族名誉超过所有。虽然自己的这个父亲一心一意只培养江芷贞一个嫡女,对自己向来不管不顾,但江旬毕竟是她的生父,所以此刻江千儿还想确认一件事,确认在这个时候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是否还有一丝信赖和怜悯。她单薄的双唇微启,声音不缓不慢,对着江旬道:“父亲,你也相信这件事是女儿所为吗?”
江旬注视着她,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他不曾开口回答,江千儿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难过,但到头来却只是有些许的心寒而已,毕竟她和江旬这个父亲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江千儿微微一笑,语气没有丝毫改变道:“父亲,这件事的确不是女儿所为,而证据就在姑母的枸杞雪参汤中。父亲可找大夫来验一验,这汤中的并非是什么紫参,这本就是雪参。”
她话音一落众人更是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尤其是江芷贞,一双眼睛落在盼秋身上,满目猜疑。
江旬立刻让人去请大夫过来,经过一番检验,终于确认那汤中所用的确是雪参没错。
大夫人和江芷贞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
大夫人的目光也不禁落在跪在地上的盼秋身上,不禁眉头微蹙,难不成是这个丫头突然倒戈相向,所以才没有把东西给调换。
此刻盼秋听闻事情有变也是一愣,还不等她明白过来,便听江旬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声音显然是冲着她的,盼秋一个哆嗦,顿时心头涌起一阵恐惧,慌忙道:“奴婢,奴婢也不知,不过奴婢的确是受了四小姐的吩咐,也是亲眼瞧见四小姐调换了安国夫人的雪参的,其余奴婢一概不知,说不定是四小姐瞧着今日宴会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就没有调换。”事到如今,她也知自己只有咬死江千儿不放才会有活命的机会。
江千儿冷冷一笑道:“荒谬,你一开始不是说是我指使你去取的紫参,其它的一概不知吗?怎么现在又说亲眼瞧见我偷了雪参,如此前后不一,你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来陷害于我?”她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力量,让在场众人听了都是心头一凛。
看不出这江家四小姐看似文静柔弱,竟还有如此迫人的一面,众人又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盼秋一时间更是抖如筛糠,却也无论如何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千儿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一般,很快又在已经心悸不安的盼秋头顶响起:“你若是受人指使大可从轻处置,可你若是要一个人把事情揽下来,这蓄意污蔑主子可是死罪啊。”
盼秋满头大汗,突然一个不稳竟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旁边立刻有嬷嬷拿了杯茶一下子浇在了她的头上,盼秋一个激灵,这才勉强醒来,却只是忘了大夫人一眼,咬了咬牙一字不发。
江千儿心头冷冷一笑,看来对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江千儿的目光随即落到了江芷贞身上,江芷贞心头一寒,方才的惊讶一时间化作了无尽的冷意,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只听江千儿语气冰冷道:“大姐,若我记得没错,方才第一个察觉姑母的汤药不对的人可是你啊。”
她这话无疑是在提醒众人,这件事与江芷贞有脱不了的关系。
“我,我是不小心看错了。”江芷贞慌忙解释,一张漂亮的脸上也不禁渗出了汗珠,然而显然她如此解释并不能让众人信服。
江千儿并不急于多言,江芷贞就已经自乱阵脚。
江蓉注视着一切,却并不开口为这个相貌出众的嫡出侄女多说一句,相反她心中还不免有几分恼怒。这母女二人设计陷害千儿就算了,竟然还如此利用自己。她越想越气,最终向来不多过问这府中之事的她也不禁开口对江旬道:“老爷,你素来公道,这件事可也要秉公处置才是。”
江蓉声音不大,但江旬听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的确,如今事情已再明白不过,只不过是没有戳穿而已。若是寻常自家人在场,他定然会对这个自己从小培养到大的长女从轻处理,可偏偏江蓉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是当着太子、三皇子以及丞相家的公子,这让他想徇私也难了。
江千儿瞧着江旬的神色,不免心中暗道,自己的这个姑母也当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字字句句都能戳到关键的点子上去。
孙氏见此,知道自己再不开口是不行了。她不免望向江千儿,而此刻江千儿却是用一种近似冷漠的表情注视着她。孙氏很清楚江千儿是在逼她,逼她在江芷贞和盼秋之间做出选择。若是选了江芷贞,那盼秋沦为弃子必定鱼死网破将事情给抖出来,可若是选了盼秋,老爷虽不至于真为此事将江芷贞如何,但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这件事传出去江芷贞恐怕也是名声扫地,今后还如何嫁入皇家?
孙氏强烈压制着心中的愤怒,注视着江千儿却还是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丫头竟能有如此心机,看来自己当真还是小瞧了她。
孙氏咬了咬牙,顷刻之间已经做出了决定,只听她道:“老爷,贞儿是您的女儿,向来都是锦衣玉食要什么没有,她又何必要去偷这雪参呢?如今看来定是这盼秋在其中搞鬼,这个奴婢不光陷害千儿,见事情败露还图谋嫁祸到千儿头上,当真是死不足惜。”
盼秋闻言当场愣在那里,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大夫人竟然会如此对待自己。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大夫人就冲着身旁的贴身奴婢白霜使了个眼色,白霜会意立刻上去不由分说将手中的绢子塞进盼秋嘴里,然而立刻招呼一旁奴才将盼秋给拖出去。
江千儿瞧着江旬并未阻拦,心中已然明白,父亲是有意想将此事化小了。她不禁心中一寒,若非自己早日识破对方奸计,今日被处置的是自己,自己的这个父亲又是否会顾虑留情呢?答案可想而知。
她可以忍受江旬对自己的不管不信,但却不能容忍江旬偏帮自己的敌人。不过虽心寒却并不怨恨,甚至可以理解江旬的作为。毕竟在大夫人的一手操持下,这江府中的庶出女儿和江旬的感情都是淡淡的,唯独江芷贞是江旬花了很大心血一手培养,并寄与了厚望。
换做是谁,对于自己花费了心血的东西总会格外在意。
江蓉瞧着盼秋被拖了出去,眉头微微一蹙,瞧着江旬不动声色,顿时也明白了自己这个弟弟的心意,最终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目光不禁落在江千儿身上,不免心有担忧。
孙氏这时才道:“老爷不会怪妾身替老爷做主吧,妾身想着毕竟这是后宅的事,今日府中又有贵客,不能叨扰了兴致,所以才有此决定。”
江旬眼皮也不抬冷冷道:“夫人做的没错,这样的奴婢的确留不得,就打五十大板赶出江府吧。”
众人一听都心下了然,盼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这五十板下去恐怕必定会要了她的性命。
孙氏冲着白霜使了个眼色,白霜立刻会意到外吩咐下去。
江芷贞回过神来,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但却还是有些气不过,一双美目直直的瞪着江千儿,孙氏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缓缓坐下。
江千儿也重新坐到了位置上,却是不以为意。
此刻她明显感觉到除了江芷贞外还有两处目光正注视着她,但她却好似全然不察一般,甚至连头也不抬。一处是慕容德,而另一处自然是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张元允今日来饮宴本是陪同太子殿下一并前来的,若说还有其它目的,那自然是冲着江府的大小姐江芷贞来的了。这个江家大小姐在京中颇具美名,江旬又任京中要职,若是他能娶了江芷贞那对他的将来一定是大有裨益。更何况江芷贞美貌,他也颇为心动。
张元允很清楚,自己虽同样是丞相张涛的儿子,但因为是庶出的身份远比不上大哥张元合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张元合可以娶淮阳郡主为正妻,那不过也是父亲为他从中筹谋,为的不过是让张元合今后在朝中更能平步青云而已。张元允心中虽有不满,但他却也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他若也想求娶一个同淮阳郡主一般身份高贵的女子为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如此一来只会让父亲和兄长起疑,到时父亲和兄长必定会容不下他。他素来在外都是一副平和不争的姿态,他还不想就这么快撕破伪装。
而今日他瞧见了江千儿却是心头一震,这个从前从未听闻过的默默无闻的江家四小姐与他竟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同样的隐忍,同样的冷静睿智,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曾像她一般毕露锋芒。只可惜她只是个庶女,还是个并不怎么受**的庶女,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今日才注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