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包裹着流光的粉嫩婴儿受到强烈刺激,突然展开,四肢蹬踏不断,两只原本紧闭的双眼赫然睁开,内里竟全是满满的暗红晶体,活似充血的琉璃。
长鞭剧烈抖动,不断发力,与那元婴在空中僵持不下。突然一声狂吟,一道白色蛟魂从鞭身内脱困而出,刺破流光,将婴儿连盘十数圈,紧紧缠绕起来。
宋监院的肉身失去敬衍元神操控,当下一软,仰躺地面。
双臂脱臼的尹志平双手松缚,向后连退三步,踉跄站稳。
离魂的长鞭也被带走法力,软塌塌垂了下来,在地面萎顿成疲蛇。
露在蛟魂缠裹外的元婴,只有双手和头能动,此刻都被憋成了酱紫色,枝杈状经脉网络密密麻麻遍布其上,逐渐转黑,似乎极为难过。
忽而它把小口一张,发出凄厉婴啼――在场人人脑中均是一荡,心神暂时失守。
那五色流光猛然收裹,从外向内,反向把蛟魂包围在内,随即强力一拉!
砰――大蓬晶雾炸起,混乱中但见一道抓狂身影在空中流窜,婴头蛟身,恐怖不可名状。
合体了!敬衍的元神居然和白蛟之魂强行合体,媾合出一只绝世凶物!
那怪物有形无质,顷刻间似乎难明自身驾驭之法,只是快如鬼魅般在空中东奔西突。忽而找到出路,直直窜向通冥台绝壁,从那眼刚刚被七四九特勤凿开的孔洞中钻了进去――
凄厉的婴啼仍在持续,只是越来越远,逐渐向下,直至不可听闻……
谷底静悄悄。
只有几个活人的粗重喘息声。
一阵山风掠过,勾起两厢绝壁松涛,呜呜地宛若悲鸣。
突然脱离战场的大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良久,张辽抬手瞧了瞧自己的无蛟之鞭,喃喃道,“……这厮,真有一套……”
“是啊……”脱力状态的孙筑基仍趴在地面上,微微侧头接口,“我们低估他的道行,此人实力藏得很深。”
边锋渐渐从被扼喉的窒息中还魂,轻轻拍了拍张辽搀扶他的手臂,挣脱开来。缓缓走到尹志平身边,帮他检视脱臼的双臂。
尹真人狼狈无比,鼻血还挂在脸上。他摇摇头,用下巴示意地面,“胳膊不碍事,劳驾帮我把牙捡起来。”
边锋弯腰拾起两颗断齿,帮尹真人放入道袍怀中,“在下边锋,多谢各位援手,我代表公门感谢大家。天朝不会忘记你们的付出。嗯,张小英雄我认得……您二位如何称呼?”
“全真尹志平。”
这回答让边锋无比错愕,望着他瞪起的双眼,尹志平补充道,“对。就是那个尹志平。请别问任何关于小龙女的问题――因为我不知道。”
缺牙的口音有些漏风,但并不影响旁人的理解。“……好,好好好,我相信你们所说的一切。存在即合理。”边锋最后这句,显然是在说服自己。
尹真人又道,“我们并非特意来救你。刚刚这位敬天师,是本门叛逆,本该铲除,却被他跑掉了……元婴之境,果然厉害!我虽金丹大成,却远非他的敌手。
此人婴体初结,虽不稳固,但在境界上已经完全压制了我。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舍得释放五行精元作为护身气盾,这和珍珠换红薯差不多意思,但胜在杀伐果断,不拘小节――结果还是他赌赢了。”
“你是说,他那五色护体流光是五行精元所化?”孙筑基听师祖传法,急忙竖起耳朵,“难怪突然变成刀枪不入的怪物……这手笔太大了吧――五行精元,我四十年才凝成一滴,散出去护体?那可再难收回,换我真舍不得……不过,此人竟可结婴,当世罕有。他如何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尹真人摇摇头,“此间灵气稀薄,比之大宋尚且不如,他能修到这个境界,也算旷世奇才了……只是,此番被他逃脱,实为全真隐患。他日再现江湖,定有一场腥风血雨,不知谁还能治得了他……”
边锋忽然出言提醒,“又有人来了!”
张辽耳目比他清明,按住他的肩膀,“无妨,是自己人。”
但见文从心白衣飘飘,阿雅骑坐在杜远肩头烟行袅袅,三人从羊肠小道折复纵跃,来到了谷底。
“你们没事吧?怎会这么惨?”文从心来到近前,瞧了瞧大家,尤其是尹志平。
边锋趁旁人走神,手上突然发力,咔吧!将尹真人一双脱臼肩轴同时复位。
老尹眉都没皱一下,还不忘先用恢复正常功能的手撩起袍袖擦净鼻血。堂堂一代掌教,形象优先考虑。
“还好。”张辽回答从心,“对手比预计的强了些,被他逃了。你快看看拉巴迪的状况――阿杜啊,潘天师和他的徒儿呢?”
阿雅从杜远肩头跳下,一举手中藏天晶球,“他们进去养伤了。青城道门无主,道徒们暂时都散了。潘老说,待他养好伤,要和小罗一起回来重振青城。”
杜远眉花眼笑,“辽哥,我才一会儿不在,你们就狼狈成这样……缺了兄弟还是不行啊!呦,首长您也在?!”
他发现了边锋。
这位七四九局长苦笑了一下,“你好小杜!我差点就不在了。”随手指了指地面,“这里有六具尸体,属于我的部下,他们都是为公牺牲的人民英雄。”
一阵隐约蜂鸣从他怀中响起,打断他的诉苦,遂掏出定制手机,自语着,“青城道士的法阵破了,信号也有了……嗯?还有这事,真特么头疼!”看着弹出的加密邮件,他一脸无可奈何。
“啥事?有困难大家帮。”杜远一脸不大严肃的仗义。
“唔……”边锋沉吟了一番,似乎下了决心。“非常好!眼下多事之秋,人手紧张。这个忙,你们的确帮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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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晴空万里。
辽宁号甲板上,一片繁忙。
一架被特许降落的直升机正缓缓放慢着螺旋桨,五名身着笔挺制服的军官拎着统一的制式黑皮包跳了下来,向迎接人群走去。
双方互敬军礼后,带队首长互相握手。
“我是舰长楼哲,欢迎各位登舰。”
“龙组岳淮山。”回答简洁无比。
楼哲迅速瞥了一眼对方肩章――中将,比自己的少将还大一级,立刻原谅了对方的桀骜。
“各位请,专用休息区已经备好。”
“不急,”岳淮山挥手制止,他鹰鼻阔目,两鬓斑白,身板像桅杆一样带有先天威压。“七四九的人来了没有?我想先见见边锋。”
楼哲笑了,“共商战术?您来早了,他们还没到……”
“报告舰长!”楼哲手中的加密无线步话机传来塔楼讯息,“七四九局四人请求登舰――”
“嘿!说来就来了,准予登舰。”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们在雷达上找不到他们的飞机!”
“!?”楼哲一脑门子诧异,“还没出发吧?这些家伙,急什么……不按流程出牌。”
“通讯信号在5000公里以外的大陆架上发出,经核查身份无误。但他们的确请求立刻登舰,并且索要我们的精准降落位置坐标。”
“准许!有本事就让他们立刻登。”吼完这句,楼哲笑了,尴尬地向眯着眼睛看热闹的岳中将自我解嘲,“战士就这点……都是一根筋。”
“一根筋说明训练的好啊。”岳淮山出言安慰,“一板一眼的才是好战士。”
二人正在闲话,忽而岳淮山身后那四名军官同时转身,弓腰扎起马步,手中指诀形态各异,不知要搞什么幺蛾子,一个个汗毛都乍了起来!
中将本人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没有表露紧张,但也收了淡淡的笑容,转身查看。
楼舰长被眼前高大的中将遮挡视线,不知此为何故,遂拿迷惑目光求助身后的政委梅一衡。
梅政委没有回视他,双眼逐渐睁大,似乎正盯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观看。
楼哲再次猛转身,他也看到了那令人震惊的一幕。
就在刚刚飞走的直升机所在停机坪上,赫然矗立着一个直径五米大小的透明光球,表面反射着耀目的阳光,波纹暗暗流动。
随“啵”的一声闷响,光球如气泡般破裂,瞬间消失不见。内里四名衣衫不整的人显露无余。
场面顿时哑然……
周遭忙碌的甲板地勤人员全部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呆呆向这里望来。
楼舰长的嘴巴张得老大,可以吞进一个鹅蛋;梅政委表情比他好一点,只够吞个鸭蛋的。
在四名龙组军官全神戒备下,只有岳淮山面不改色地喝问,“老边,搞什么鬼?!”
当先一名身穿战术马甲的中年汉子,正是浓眉大眼的边锋――他浑身沾满血迹,裤子还被某种酸性液体腐蚀出一个大洞。神情憔悴地回答,“老岳,我能搞什么鬼……你来的倒挺快。”
说着,径直穿过军官群,向制服鲜明的舰长走来,“楼哲同志是吧?我看过你的档案。我是七四九负责人边锋。”说完没敬礼,直接握了握手。
“边、边峰同志,”楼哲突然嘴里有点干,“您这是打哪儿来?怎么来的?刚刚‘啵一下’是什么情况?”
话虽语无伦次,但边锋全然理解。“我在办案途中,正出现场。接到中央的指示,立刻赶来支援。离的太远,怕耽误了――故而动用了些……非常规手段,你别介意。”
他硬生生把滑到嘴边的“道门术法”改成“非常规手段”,以免多费口舌。
甲板上人多,大家暂时忍住狐疑,由梅政委亲自带路,共同向会议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