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三更,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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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元真君等于棘背龙!”大嬷嬷可不笨,逻辑推理什么的也很擅长。“天,难怪——刚刚我并没有再次射中他,他却瞎了一只眼睛跌落云头,摔在地面上还很狼狈……”
“没错。而在那之前,老裴刚刚刺瞎了棘背龙的左睛。”
“对!所以作为千年后修炼成人形的应龙子,也立刻失去了那只左眼,并且迅速愈合为瞎了很久的样子。治疗他的不是圣愈术,是时间!千年的时间!哦哦哦,历史已经开始产生奇妙的联动——”
浦茜拉简直佩服死自己了,我怎么这么机智?如此复杂的剧情一点就破有没有?
她开始绕着张辽走圈,间或蹦跳着,为破解这个八卦秘闻而兴奋不已——并且开始从头梳理次序,“嗯嗯,你听着啊——故事是这样的。在大唐的混元仙谷,居住着一条应龙,它继续修炼千余年,在二十世纪终于得道,并且化为人形。为纪念自己的出身,自称应龙子。但他为了某种目的,使用了某种方法,又穿越回千年前,与昔日的自己结伙作案,他骑着他自己,捉了大唐皇帝……”
“对。等我们找上门来,他又怕幼体的自己心智不全,难以应敌。于是让应龙钻进深潭中观望,”张辽从自己的角度开始补充。“而他自己——依仗空中优势单独与我们较量。他不是心疼应龙,而是心疼自己。一旦幼体有闪失,他也跑不掉,这就和那只共同失去的眼睛一样道理。”
“所以他才会提出‘释放应龙交换皇帝’的条件,他必须先确保自己的幼体活下去,否则,他也会立即灰飞烟灭……”
啪——两人情不自禁,同时高抬右臂击了下掌——案子破了。
好一个应龙子,原来你根本不是人!难怪整天不干人事儿。
“我们继续追。”张辽一挥手,带领大嬷嬷沿脚下直路展开奔行。他挂记着裴旻的安危,对玄宗倒不怎么上心。
足足奔出一刻钟,以他二人此时的脚力,也不少于五十里了。在能见度极低的迷雾中,突然出现一座宽大石堡,左右有石阶直通屋顶平台,中间是一道石门,半开半合。门前的路被石堡迎面剖开,分成两叉,一条向左斜插,一条向右斜插。
怎么走?两人缓缓收足,张辽一时拿不定主意,停在原地想辙。浦茜拉上前推开石门,在石堡内大摇大摆转了一圈,出来道,“好奇怪的地方,里面别说人了,鬼影都没一个。壁炉倒是烧着,可全是绿火——连丁点儿热量都没有。”
见张辽怔怔看着她,她笑了,“别紧张,不就是选择路线吗?我有办法。”说完探出长臂,从张辽肩头衣褶里摘出一朵被番天印冲击残缺的彼岸花。
“向左,向右,向左,向右,向左……”她一根根拔掉针形花瓣,只留最后一条,“向右!”遂开心笑道,“看到没,神谕是向右指引的。”说完很得意,随手将手中这条花瓣放入口中,细细品嚼起来。嗯,味道还不错。
这把戏在川北乡下也有,跟神谕有什么关系?张辽无奈地摇摇头,笑了。
忽然,浦茜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向四周看去,下巴差点掉下来。半张的朱唇中,香舌上还带有那花瓣残留的色素。
“怎么啦?”张辽关切地问。
“嘘——”浦茜拉急切制止了他,似乎怕人听到。接着,她又从自己肩头摘下一片单独洒落的花瓣,递了过来,示意他赶紧吃掉。
虽不明所以,张辽也听话地接过来随便嚼了几下,吞咽下去——马上,他也傻了眼……
两人眼前突然涌现大批人群,沿着来路望去,一眼望不到边!虽未达到摩肩接踵的程度,但三步一人,五步一群,络绎不绝。最奇特的是,这些人全部裸体步行,并且呈现出半透明状态,大多数表情木然,偶尔也有惶恐和激愤的存在。
是彼岸花,一定是它!让凡人开了阴阳眼。“是灵魂啊……”浦茜拉惊叹自语。“刚过世的灵魂,居然这么多……”
这些灵魂无论什么情绪状态,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默默地行走着,流向很一致,只有到了石堡前,才分成两列——百分之九十九奔了左侧,余下百分之一去了右边。
张辽矗立不动,偶有木然路人与他擦身而过,眼见肩膀撞在一处,又瞬间重叠后透体而过,似乎完全不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是虚幻的,原来灵魂是虚幻的,或者说,果然灵魂是虚幻的……张辽久久不能自拔。他想到许多——在我体内,也一定住着这样一具幻影吧?他一定和眼前这些没有差别。不对,不应该用“他”来表述。现在正思索的,不正是“他”?所以,他不是他,他是我。
他抬起自己双手,再三审视。真正算外物的,应该只有这具皮囊吧……
“喂,两位。别站这儿碍事。进来聊——”
这声音倏然从身后发出,惊醒了两位失神来客。张辽与浦茜拉同时猛转身,一位全身被黑袍笼罩的高大男子,正站在石堡门前,向他们招手。
浦茜拉斗气勃发,条件发射般抬手向虚空一抓,却什么也没抓到。她瞬间愕然,糟,这里没有阳光!根本无法凝结圣光矛。
“唉——都到这里了,还惦记打架。遍地逝者,谁还会怕死不成?”那人从容摘下风帽,露出一张嶙峋瘦脸。颧骨很高,腮帮塌陷,鼻梁高耸,带有明显欧罗巴人种特征。
他继续道,“你们带着肉身来此,显然不是来报到的。如果是观光客——那巧了,我曾是最佳导游。”说完转身穿过石门,回归黑暗之中。
两位游客对视了一眼,浦茜拉一点头,“我刚进去过,没设么危险。”两人鼓起勇气,大步跟了过去……
这间石堡,有着宽阔厅堂。正面巨大的壁炉内,燃烧着熊熊绿色火焰,果真如大嬷嬷所言,并没有半点热量散发出来。
绿火的光泽,将炉前一张实木长桌照亮,十几把椅子散落在周围。
三人分两边落座。浦茜拉紧紧挨着张辽。
黑袍人把双手摊在桌面上,手心向上,以示友好。“我叫维吉尔,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生前来自罗马,靠写诗为生。”这份难得的坦诚,让对面两位年轻人略感放松。
浦茜拉紧紧盯住他的双眼,“我在梵蒂冈教皇宫内,看到过一件雕塑作品,是人物题材。那模特长的和你几乎一模一样。如果没记错,台座的铭文写的是——‘荆榛和低微的柽柳并不能感动所有的人,要是还歌唱山林,也让它和都护名号相称。’”
“哦?”维吉尔将一只眉毛挑起,“教廷还给了我这等荣誉?我以为他们不会关心任何来自黑暗的声音。”
“这么说,你就是那位伟大的维吉尔咯?”
“如果铭文是我的诗,那么雕像理应是我。”维吉尔并不觉得此事需要客气。
浦茜拉霍然起身,全身暴起三寸金光,圣光铠锵然从体内弹出,将全身紧紧包裹,立刻恢复了圣殿骑士的威严!
张辽琢磨着,干嘛?这还没一言不合呢就要开打?没等他伸手阻止,圣骑士大人已经右手扶胸,立正鞠了一躬。
重甲结构相互挤压,发出连串铿音。“尊敬的普布留斯?维吉留斯?马罗阁下,您的诗篇迄今仍被后世传诵。即便没有教会的恩泽,它们也将和您的名字一样,万古不朽。”
这话难得如此郑重,特别是从一向满不在乎的女武神大嬷嬷浦茜拉口中讲出,倒把张辽惊了一下。
“嗬嗬嗬,还是叫我维吉尔吧。我们平等相称,在这里没有长幼之序的。”诗人视来自骑士的敬意为荣誉,内心十分满足。
浦茜拉嫣然一笑,收起圣光铠重新坐好,双腿并得紧紧的,姿态比刚刚端庄不少。“我个人最喜欢你的【牧歌集】,还有【农事诗】也很棒。”依照主人建议,已经把“您”换回了“你”。
“哦?很难相信这话来自一位圣光骑士之口,我一向以为高贵的血液让你们低不下傲娇的头颅。如果你说的是【埃涅阿斯记】,也许我更容易接受些。”
“噗——看来你还不知道,【埃涅阿斯记】已经被民间当成了占卜手册,深得狂热巫师们信奉,简直成了一份邪典!”
“呃……哈哈哈哈哈……”维吉尔先惊后喜,显然对这个意外的戏剧效果很满意。
“而我,贞德?浦茜拉,并非传统贵族出身,”大嬷嬷继续道,“我只是一位普通村姑,出生在阿登与洛林交界的栋雷米,那里很贫穷。是战争迫使我走上历史舞台。一切都不是本意,我更喜欢在乡下喂猪和放羊……”
“哦……所以你更喜欢【牧歌集】,谢谢你的坦诚。其实,我也出身农家,而且离你老家不远,就在阿尔卑斯山南麓高卢的曼图亚。老乡,很高兴认识你——对了,这位先生是?”
“我叫张辽,来自天朝。是浦茜拉的朋友。”自我介绍很简洁。
“好,天朝很好,东方最伟大的国度。”维吉尔似乎很感兴趣。“那么现在,我们算是朋友了。你们且说说看,来这里溜达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