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很多事仍是不大记得,嘉意却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曾经是自己流落华夏时,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那时的她孤寂无依靠,需要人的帮助和鼓励时,苏妍的出现和存在,应该也曾经给过她不可替代的温暖和支持吧。
而她这一身伤痕,还有至今不敢谈恋爱的自卑心理,自己也多少脱不了关系。
若没有自己,苏妍或许仍是国内一个平凡的女大学生,依她的成绩和能力,早就顺利地毕业,顺利地找一份不错的工作,顺利地谈恋爱和结婚,生子。
虽然不会是如今的美国霍氏集团首席秘书,她却能拥有其他人都有的小幸福。
而不会像此刻,想爱不能不爱,披着伤痕压抑着内心,只能寄情工作。
嘉意攥了攥掌心,她不是圣母,不想毫无原则地原谅一个差点儿害死过自己和仔仔的人。
可这个人,偏偏是因为她而留下终身难愈的伤痕,只怕永世饱受身心的折磨。
谁都是有感情的动物。
嘉意对苏妍的这份恨意,在平衡之下,终究有些减弱和迟疑。
“我走了,小意。我先去帝盛,跟BOSS口头辞职,然后回美国正式递辞呈,离开霍氏。”
苏妍在门口停了一下,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也并没继续纠缠。
她的手拉上门上的扶手,嘎吱一声打开,出去了。
门口,霍氏的随扈见苏妍出来,再看她脸色黯然,上前:“苏小姐……”
苏妍手抬起来,语气非常疲倦:“照顾好楚小姐。我先去帝盛别墅区。”说着,几乎是摇摇欲坠地朝医院外走去。
——
帝盛别墅区。
夜已深,别墅的里外大屋,庭院,花园都亮起了灯光,给奢华而庄严的别墅罩上一层典雅的光。
“苏小姐来了——”
伴着雕花闸门的打开,惠嫂和几名女佣在门口,将苏妍迎了进去。
“苏小姐刚下飞机,累坏了吧。”惠嫂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我先去给苏小姐倒杯热茶,歇口气儿。”
“不用了,少爷呢。”苏妍声音很低,听上去很虚弱。
惠嫂忙用眼色打发走了几个女佣,压低声音:“已经回来了,正在楼上书房,少爷也知道您今天来了,不过我看他听说您的名字时,好像脸色很不对劲儿……苏小姐,你跟少爷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没什么。”苏妍强压住心内的潮涌,幸亏夜色深沉,庭院内的灯光微弱,掩盖得住憔悴的脸色。
惠嫂没多问了,不过心里还有另一码事儿,将她袖子轻巧一拽,吞了吞唾液:“苏小姐,那个……楚嘉意母子,真的是是少爷的……”
苏妍点了点头,没说话。
惠嫂倒吸了一口气,就在几个月前还千提防万提防着那个单身妈咪勾了少爷,谁想到眨个眼睛,别说勾了少爷,人家连儿子都给少爷生了,小孩子都三四岁了!
前两天嘉意刚住进仁心医院时,惠嫂才听到这事儿,都几天过去了,人还没回过神。
现在见苏妍神色有些恹恹的倦色,惠嫂大概能猜得出她的心情,忙托起她的手,努努嘴,安慰:
“苏小姐,我听少爷身边的人说了,那女人四年前跟过少爷一段日子,可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四年了,什么事都变了,都是过去式,不能作数了。还有,不是说她现在好像不大情愿跟少爷回来住吗?您就别担心了。少爷接她回来,我看也最多是看在她儿子的份儿上,你就不一样了,这四年是你待在少爷身边,跟霍家建立了这么深的感情,为少爷开疆辟土,打创美国那边的生意,少爷和老爷子都不是瞎子,肯定看得出,哪个是宝,哪个是草。”
这一番安慰,在苏妍听起来,却越听越是感觉凄凉。
尤其最后那句哪个是宝,哪个是草,更是让她心情更加跌宕了下去。
不管在别人眼里是怎么样评判,在那男人眼里,当成宝的,却显然不会是她。
可眼下却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苏妍稳定了一下情绪:“我去见少爷。”说着,径直朝别墅里走去。
上了二楼,她走到书房门口,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深呼吸几口气叩响了门:“BOSS,是我。”
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叫他振旸的一天。
自从小意回了他的身边,她就跟这个男人隔着一层纱了,不,也许,一直以来,她都不曾真正接近过这个男人罢。
想着,她嘴边又未免添起一抹苦笑。
书房内很快传来回音:“进来。”
声音冷如幽潭中升起的雾,让隔着一道门的苏妍都感觉到寒气逼人。
房间里的男人,似乎早就等着她来了。
她推门进去,呼吸微敛,一眼看见了坐在手工英式书桌后的男人。
休闲白衬衣,铁灰色笔直熨帖的西裤,这个男人,不管穿什么,永远有种精致的威严感,此刻锋芒内敛的星眸此刻一抬眼,掩不住凉薄光泽:“算时间,你应该两个小时前就下了飞机,怎么现在才过来。”
苏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并未隐瞒:“我出了机场后,听说小意还在住院,怕她有什么事,先去看望了一下她。”
男人蓦然一笑,笑意却比窗外的冷月还冷,活活能凉透人心,仿佛听说了一件全世界最好笑的事情:
“噢?你还会担心她出事?几个月前,你不是生怕我认出她,明明跟她是同窗好友,半句话都不提么?明明知道她母子被阎斌绑架,也不跟我说吗?我真的看不出来,你能有多怕她出事。”
这男人果然是在等着自己来。
现在事情都尘埃落定,他也准备跟自己算账了。
她扬起纤秀素净的脸颊,忍住喉头的悲涩:“BOSS,我不想多解释了。我今天来,是来向你辞职的,我跟小意那边也说过。跟你说完,我就会回美国,正式向那边交接完手头的工作,然后离开霍氏。多谢霍氏这几年给我发展的机会,还有……”顿了一顿,声音低了几分,却压抑着几分刻骨而无奈的苦涩:
“也谢谢你,曾经出资给我动植皮手术。”
霍振旸没料到她没想过为自己求情,却也没因为她的主动认错而有半点恻隐之心,淡道:
“我同意你的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