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赵家是湘玉外祖家,可说到底,她毕竟是外人,这种事哪里好去说,湘玉思前想后,第二日给祖母请安后,找机会告诉了冯氏,冯氏拍胸脯道:“你别管,交给我吧,看着一个乖巧的孩子……”
湘玉一个女孩家不方便掺和,冯氏和李氏说话就没那么顾忌,礼部孙员外的大公子成亲那日,冯氏在宴席上碰到了李氏,把撕画之事简单告诉她,还嘱咐道:“这可是人家女孩的私房话,你别怪你家心雅,不然可就把我卖了,防着点那对母女。”
李氏艰难的点头,若轮平日她待心蓉也不薄,一应穿戴份例和心雅别无二致,拿一个庶女当嫡女来养,竟然还这般不知足,这个梁姨娘不一般,是太常寺典簿的姐姐,当年家里贫穷,赵府要给大少爷找姨娘,正好梁家要为女儿说亲,做姨娘虽然不体面,但赵府的银子丰厚,脸面不及钱来的实在。
后来梁家儿子中了进士入了官场,现如今混到了六品的官位,有这个做妾的姐姐,总是觉得伤了颜面,平时走动少。李氏看梁姨娘也可怜,很少难为她,谁成想,养出一家子白眼狼。
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呢,李氏心里有了谱,她一个正室太太,她们最多背后使阴招,还得在她没防备之下,李氏有了主意,她那个女儿,从小被她保护的太好,还以为心蓉是最亲的姐妹呢,你拿别人当亲人,人家背后算计你。
李氏由衷的和冯氏感慨:“花团锦簇一片祥和,下面全是污糟,好在老夫人明理。”
有明理的老夫人,也就有糊涂的,自从二房回了京城,苏家大宅可算热闹了一番,以前只有大房一脉,多年来平静,现在来了一群主子,下人们都看花了眼,小姐太太们从湖南回来,带的下人不多,回了京各个院子指定还得加人手,遂都往这个方面使劲。
苏家的家生子多,几辈人都是奴婢,从几岁起就学会伺候人,能巴结上管事的,在夫人老夫人面前说的上话的,都没少收礼。
下人也分三六九等,在马房洗马的婆子与小姐房里的婆子,待遇可是天差地别。采棠采薇三个人不堪其扰,湘玉院子里的四个大丫鬟,三个都是家生子,像采薇的娘是老夫人房里的妈妈,采棠的老子娘看管库房,身边的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乱送礼,要么想把妹妹塞进来伺候小姐,要么想让女儿进来做二等丫鬟……
湘玉劝慰道:“有人给你们送礼,你们就接着,不然且得烦呢,就跟从前在湖南一样就行,用不用人是我一句话,总赖不到你们身上。”
采棠笑了:“别人的小姐可不像你这样,感情还鼓励我们去收礼,小姐你不知道,大小姐院里今天刚处罚了两个丫鬟,就是为着这个,大小姐上个月屋里有两个丫鬟嫁人了,出了空缺,满府的人都使劲往里钻呢,大小姐人随和,待人宽厚,再者在老夫人面前也极有脸面,进了她的院真是什么都不愁。我是听别人提的,说是两个丫鬟收了别人送来的钗子和金裸子,就放在铺盖的枕头下,被同屋的人给告发了,大小姐知道后生了好大一顿脾气,把两个丫鬟全发落了,赶出了府,说是这样贪墨的人断断不能要。”
采茶听完后身子一阵冰冷:“如果这么罚,我们不知被赶走多少次了。”
湘雯的做法不能说不对,此风不可长,扼住苗头杀鸡儆猴。湘玉倒不怕手下人贪银子,求人办事礼尚往来再正常不过,现在如此,古代亦然,说起来大家都是社会人,还能过隐士的日子不成?
人心难测,你拒绝她一次,她对你怀恨在心,还觉得你看她不起,指不定哪天给你下绊子呢,湘玉这几个丫鬟,她都了解,做不出越格的错事,她们收收礼,湘玉还能筛筛人,但凡是送礼塞银子的,她的小院一概不要。
说到湘雯,她打发的那两个丫鬟,其中有一个是老夫人房里出来的,后来拨给了她用,湘雯雷厉风行,处置之后阖府才知晓,吕氏为此还责备她:“好歹是你祖母屋里出来的,你怎么连个脸面都没留。”
湘雯娇俏的脸上浮起一层愠色:“脸面?她们收银子的时候,何曾考虑过自己的脸面?伺候我好些年,摸清我的脾气属性,最知道我看不惯这个,如今空了缺,一个一个的伸手捞银子,若是有一天谁给他们置房子置地,保不齐把我给卖了,贪心的人最留不得。”
吕氏自然知道这两个丫鬟不能轻纵,听说癫狂的很,下面婆子跟她说,还嫌人给的少,放出话来说只要银子够,一定在小姐面前说好话,不过是一个丫鬟,轻狂如此绝对不留。
道理是道理,但总得讲人情,她这个女儿在家里大刀阔斧,都是自家人疼她宠她还来不及,自然没人怪罪,可出了门子呢?小姑子、妯娌亲戚一大群,使劲扒错还来不及呢,她这个女儿只怕会上赶着给人留话柄。
事缓则圆,吕氏只好对女儿道:“你去祖母那告个罪,老夫人即便不怪你,礼节也不能少。”湘雯说好,吕氏舒了一口气,总算没再打驳回儿。
苏老夫人知道此事,只是淡淡说了句:“湘雯做的对,这样的刁奴,绝对不能轻饶。”府里传话最快,不到两个时辰,湘玉便晓得了。
她感慨一句:“祖母是真心疼爱湘雯啊。”
采薇接道:“毕竟是从小养在膝前的,听说咱们家两个老爷都没得到过这样周全的照拂。”人心换人心,向来如此。
湘雯在祖母面前第一得脸,现在湘雪也往老夫人那走动。献给祖母手抄的佛经,知道祖母有咳疾,炖了沙参玉竹莲子百合汤送过去,汤是湘雪自己围着炉子炖出来的。
老夫人眼睛不好,平时看经都是身边人念,大多是湘雯代劳,湘雯有事不在,湘雪便捧着经书立在一旁,声音清脆的念文。
湘雪翻看医书,听说烤橘子能化痰止咳,便在祖母的院里西侧游廊里,拿一个小炉子,燃上黑炭,夹着橘子在小火上翻烤,待橘子皮发黑,放凉后去皮,橘子瓣摆在盘子里,递给祖母吃。
湘玉去给祖母请安时,湘雪正掀帘子进来,笑盈盈的说:“红枣水炖好了,王嬷嬷让我送过来。”
湘雪见湘玉坐在一旁,微微一怔,问好道:“原来是七妹妹来了。”
祖母笑着招手,接过红枣水一饮而尽,拭拭嘴角的余汤道:“你啊,整日为我费心劳力,有这时间找姐妹们玩会儿,在家最是自在,可别都浪费在我身上。”
湘雪手扶在祖母的肩膀上,说道:“祖母这最宁静,湘雪以前心浮气躁,来了祖母房里就觉得舒服,您可别赶我。”
苏老夫人笑纹更盛:“好孩子。”
苏老夫人敛了笑意,温声问湘玉道:“嘉哥儿在暖阁睡下了,等晚间我让人送他回去吧。”
湘玉颔首道:“既然睡下那就不便再挪动了,辛苦祖母照拂。”
老夫人坐的端正,穿着藏青色交领马面裙,暗色丝线绣着蝙蝠,外面搭一件褐色单罗纱褙子,领边、袖角处的云气纹是拿金丝线勾勒的,金光闪闪。手腕处戴着一串紫檀佛珠,她嘴角微微上扬:“我也该午歇了,你们全退下罢。”
湘玉和湘雪起身告辞,祖母每日午后总要睡上一会儿,年纪大了浅眠,出了门,见到两个穿着翠绿色襦裙的小丫鬟,梳着双挂髻,手里拿着竹竿黏蝉,此刻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刻,太阳明晃晃的照下来,两个丫鬟后背湿了一片,想必在此黏了好大一会儿。
湘雪吩咐人道:“煮一锅绿豆汤放凉,这个时节容易中暑,大家喝上一碗。”
湘玉微微摇摇头,没多言语。
湘玉和湘雪一个往南一个向北,湘玉沿着檐瓦灰白砖院墙走,湘雪终究是太过于心急。
苏老夫人在苏家向来是说一不二,湘玉回来时日不长,也看的清楚,甚少有忤逆她的人。这个月中旬天气渐渐热起来,蝉鸣越来越盛,祖母睡不好,便让丫鬟每日午后黏蝉,小半月都是这么做的,湘雪自认为自己宽厚体贴下人,让人熬绿豆汤送来,可不就是打祖母的脸,别人还得以为是祖母苛待丫鬟呢。
湘玉此行的任务没完成,不免有些沮丧,算起来有十多天,早起请安后祖母便把重嘉留下来,说她一个老婆子常日无聊,重嘉是苏家最小的孙儿,陪陪她纾解心情。
冯氏一个儿媳,自然不能说不行,还得欢天喜地的留下儿子。若在平时,午饭后祖母就派人把重嘉送回冯氏那,今日一直没送,正好湘玉去冯氏那里,便让她过来瞧瞧,祖母一句午休就把她打发了。可湘玉看的真真的,隔着窗户,她看见重嘉正在屋里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