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毛伶却已习以为常,知道若这父亲不肯给,自己怎么都要不到,也不哭闹,转身欲自去玩耍。毛无邪却一把拉住他,食指在舌尖上略微一沾,将一星辣汁点在毛伶的右臂上,风自如万没想到毛无邪真的让毛伶触及这人间奇辣,刚要阻止,毛伶早中招了。
“哇――”毛伶但觉手臂上剧痛钻心,忍不住放声大哭。这“断魂椒”非同小可,虽只一星半点,又岂是幼儿所能承受?
“怎么样?还想不想吃?”毛无邪面色已变得火也似的红,两眼充血,虽强颜欢笑,却更显狰狞。
“你别伤了他!”风自如见毛无邪全身筋肉急速跳动,气喘如牛,看似行将失控,不禁大惊失色,知道兽王随手一击,十个毛伶也死无全尸,连忙上前一把拉了毛伶便退。毛伶聪明之极,见了父亲眨眼间变得如此可怖,也吓得不敢再哭了。
“别走远!让这小子好好看看,老子受这份活罪,为的是谁……”毛无邪话说到一半,却被奇辣无比的唾液呛了咽喉,一个马趴扑倒在地上,大咳特咳,肺都几乎炸了。他非第一遭吃这“断魂椒”,早运劲护住了头脑,虽痛苦不堪,但也神智未失。但这时全身真气乱窜,也无法全盘兼顾,一声声咳嗽尽出肺腑之音,犹胜炸雷,震得在场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双手在地上乱挖乱刨,地上片刻间便现出两个大坑,深达三尺。
旁观众人无不心惊肉跳。李行尸、钟剑圣手心里全是冷汗,饶是两老阅历极广,也觉手足无措,只有旁观的份儿。毛伶几乎被吓破了胆,幸而风自如将他搂在怀中,不住出言安慰,这孩儿心有所倚,不致惊恐过度,变得痴呆蠢笨。毛无邪咳嗽渐止,却依然扭动哀号,似有撕心之痛,裂肺之伤,摧肝之仇,断肠之恨,足足一个时辰,仍旧无休无止,不知何时才会停下来。毛伶不敢多看,却又无法不去看,小脑袋扭来扭去,数不清有多少次,一双小手紧紧搂住了风自如,有多少气力用多少气力,直至精疲力竭。
毛无邪却听不见自己的惨叫,恍惚中,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促沉重,犹如战鼓。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远处竟真的传来隐隐约约的厮杀打斗之声,这地方是战场不成?
是上次吃“断魂椒”一般的幻觉吗?毛无邪睁开双眼,爬起身,面前果然天昏地暗,火光冲天,与上次的场景大同小异,不过,这次他却未被绳捆索绑,而是平躺在一张大石床上。心脏还在猛烈跳动,声音响彻整个混沌迷茫的天空,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心跳,竟能如此震魂慑魄。
那个半人半魔、长相酷似自己的怪物呢?毛无邪耳边似乎想起了那怪物的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伤你便如伤我,何必呢?”“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他忽然发觉,自己竟对那厮有思念之意!
毛无邪也曾将幻觉中看到的一切与两老讲述,两老都言道那是野兽邪毒进入他体内,腐蚀了些许心智,以致生了这个心魔。在幻觉中那心魔不是毛无邪的对手,足见此魔未成气候,敌不过本身正气,日后定然会逐渐消弭于无影。然而毛无邪却能感应到心魔的惊天仇怨、悲怆无助与无可奈何,于自己为素来尊崇的良师出卖,家破人亡时的心境如出一辙,内心实希望再见一面,好好深谈一番。今天,莫非又是冥冥中的天意,让自己遂心?
默运内力,心跳渐渐慢了下来,却更加有力,每跳一次,似乎天地都在震颤。毛无邪情知自己在幻觉之中,所见所闻并非真实,也不以为意,辨明了厮杀声的方向,施展轻功,飞奔而去。
大约奔出了两三里地,眼前出现了一个断层,凹下去不知道有多深,打斗声、惨叫声乃至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毛无邪一鼓作气奔到断崖边,鼻端先嗅到了一股浓烈之极的血腥气,他中了野兽邪毒之后,是半人半兽之身,这血腥味直叫他杀性大起,恨不得立即跳下断崖,疯狂屠杀一番。幸而尚有一半神智清醒,勉强克制住了猛兽杀戮之念,定睛往下看去,更是寒毛直竖。
崖下是一个巨大的修罗场,积尸成山,血流成河,数不清的身影兀自在舍生忘死恶斗不休。十余丈高的断崖如同火炭,烧得红里透白,踩在脚下,毛无邪也觉站在火炉上,一阵阵热浪袭来,将淋漓鲜血蒸作了血雾,光如白昼,下边诸人的面目却因血雾弥漫而面目不清。只依稀看见,每个人都与毛无邪相似,一身的汗毛又粗又长,只是颜色各不相同,细细看去,分为红、青、黄、白与黑五色。
“果然是你,难怪会有心跳声!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心!你看看,你把这里弄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问,正是上次所见的心魔。
“为何没有心?”毛无邪强自镇静,缓缓转过身来,问道。果然便是那三丈多高,健硕异常的心魔,毛无邪只比他膝盖高上一个头,看架势,他只需猛力一脚,便能将毛无邪踢下断崖。
“他们全是你的分身,心,却只有一个,在你的胸腔里,你既有心,他们哪里还有心?”心魔冷冷说道。这一次,他手中所执的不是长矛,是一口形状奇特的大刀,神色间却是憔悴不堪,眼中没有了凌厉的光芒。
“我哪来的众多分身?他们没有心,你也没有心?既没有心,你叫什么心魔?”毛无邪听了心魔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似乎有些明白了,有些又不明白,于是问道。
“我若有心,何至于身不由己来伤你?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伤你便是伤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也一样,相互争斗,杀来杀去,最终伤的还是你!你为何让他们来制约我?我多少次与你同生共死,他们如何做得到?如今我连番恶战,好容易逃出来老巢,你竟还不肯放过我?”心魔咬牙切齿,忽然举起掌中大刀,将锋刃对准了毛无邪。
“他们是什么怪物?”毛无邪知道心魔惯于蛊惑人心,所说的话真假难辨,也不理会空中的大刀,淡淡问道。
“还有什么怪物,不就是你到处吸来的五行之气?你先在树木中吸纳的五行,本是你我共享的美食,但你为何又吸了阴火真气?有了阴火真气,这些下流痞子个个成形,自以为能独当一面,结果还不是害得你不人不鬼?本以为你知错能改,重行让我帮忙与阴火抗衡,谁料到你又吸纳更为厉害的五行真气,专来对付我?这里五行混乱,一团糟糕,你还嫌不够么?”心魔越说越气,大刀不住颤抖,实不知何时落下。
“为何不对付你?你多少次意图反噬,夺我身躯为你所用?你是心魔,缺的并非心,而是躯体,真当我不知道?阴火真气虽不明事理,自行其是,却没有你夺舍的野心!你助我管教阴火真气,乃是本分!”毛无邪深吸一口气,忽然声色俱厉,喝斥道。
“本分?我助你功力大进,助你日后击杀三大绝世高手,报仇雪恨,然后你就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既然如此,我为何助你?不如与你同归于尽!”心魔怒极反笑,大刀往上一扬,闪电般猛劈而下。
毛无邪全无俱色,眼看利刃便要劈到头顶上,双掌一合,牢牢夹住了刀刃。心魔奋力抽刀,大刀却如生根一般。心魔因毛无邪怨念而生,借野兽邪毒的兽性滋长,原不易对付,但如今的毛无邪吸纳了金铁之气与地灵之气,强弱之势已大不相同。火虽克金,然金多火熄,火能生土,土多火晦,此消彼长之下,毛无邪足以压制野兽邪毒,自然胜过心魔有余。
“原来你是为了亲手杀我?别忘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若杀我,便是自杀!”心魔没料到毛无邪功力如此之高,不禁惊惶失措,却色厉内荏,大声喝道。
“记得上次你使的是钢枪,怎么换刀了,你喜欢刀?”毛无邪却话锋一转,问道。
心魔不答,仍在全力夺刀,然而功力差了一筹,始终未能如愿,却死活不肯弃刀,足见毛无邪所说,千真万确。
“你喜欢风自如?喜欢毛伶?”毛无邪好整以暇,又平心静气问道。
“胡说八道,我是你怨念凝聚而成,你的女人,你的义子关我什么事?我怎么会喜欢他们?”心魔大声喝骂道。
“气息紊乱,你显然是在说谎。还喜欢什么人?李行尸与钟剑圣,你可喜欢?”毛无邪声音更加平和,如同与心魔拉起了家常。
“喜欢?你敢的话,就把身子让给我,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我要将他们撕成碎片,一块一块生吞下肚里去!”心魔恶狠狠说道,却不知为何气喘连天,连带着手中的大刀都在颤抖。
“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但自己认得自己,当真不容易。若非李行尸提醒,说我适合用刀,我怎么都猜不到,喜爱刀的竟然是你。你若爱刀,日后我多在刀上下功夫便是。你若喜爱风自如与毛伶,我定当好好照料他们二人,若集齐‘兽五行’,说不定便能化解风自如体内的剧毒,让她脱离只有五年寿命的下场。两个老人,我也必定养老送终,让他们安度晚年,你看如何?”毛无邪一字一句对心魔说道。“你还真知道怎么杀我!也罢,你怨念既已不在,我迟早也是今日的下场。”心魔苦笑一声,长长舒了一口气,连人带刀,化为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