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姒纵死了,但孟青夏却看不透白起此时的情绪,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天还没亮,外头的雷雨已经停了,此刻的白起正光裸着上身坐在床榻上,他身后的长发也全然披散了下来,火盆里的光辉闪烁跃动,似乎也在觊觎那张淡漠英俊的容颜,胸膛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了,白色的长布绕了好几圈,仍是隐约能看到伤口处透出的血红色,白起这才随意地披上了自己的衣袍,搭在身上,并未仔细穿戴。2
孟青夏半跪在地上,正捧着白起的手,处理他手上的伤口,整个空间里都安静得很,只有孟青夏手中动作发出的一点轻微的声音,白起并不说话,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闭目养神,任由孟青夏折腾。
看着白起那平静得看不出情绪的脸,孟青夏也没能说出任何一句用以缓解此刻沉默得有些尴尬的气氛的话,按道理,姒纵死了,对白起而言,应该不算是件坏事,他隐忍多年,不就是为了今日吗,可孟青夏从他脸上一点都感觉不出那作为胜利者的痛快抑或是愉悦的心情,白起那淡漠而莫测的深邃面容……反倒像是有些说不出的寂寞和寥落……也许是她看错了?
孟青夏包扎好了白起手上的伤口,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神情是欲言又止,眼睛也总是不安分地往白起的脸上瞟,此时的氛围真的是古怪到了一个极致,孟青夏想不明白,今日姒纵分明是想要他的命,白起为什么不闪也不避,她一点也不了解他,这个男人霸道而又强大,可他的情绪却藏得那样的深,她也根本猜不透,白起此刻的心情为何……
孟青夏的目光落在白起身上,欲言又止,但始终没说出些什么来,她的两只小手也那正欲离开白起包扎好的大手,可令孟青夏没有想到的是,白起的那只大手忽然稍稍用力,便将她的两只手握在了手心之中,孟青夏打算起身的动作也随之一僵,她的神情愣了愣,漆黑的眼眸轻轻闪烁,也不敢太用力挣扎,毕竟白起的那只手可是好不容易才包扎好的,孟青夏抬起头来,心中不由得一跳,不知何时,白起已经睁开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那眸光湛蓝,深不见底,如同永无止境的漩涡一般,让孟青夏不禁产生一种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坠入那莫测的漩涡,找不到出口,踏入万劫不复之地一般。2
“白起……”
“今天晚上的事……”白起微微地勾起了嘴角,才使得那张淡漠得不透露任何情绪的面容稍稍有了些暖意,他的手中微用了点力,便将孟青夏自地上带了起来,然后一如既往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般,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笑了:“辛苦你了,青夏。”
这样的动作孟青夏应该早就习惯了,反正顶着这幅皮囊,白起充其量也只把她当作一个讨他欢心的宠物看待,可不知怎么的,只要白起喊了她的名字,那二个字,从白起的口中说出,总让人觉得像是带了点一般,让孟青夏的耳朵都变得敏感了起来,白起的大手仍握住了她的,令她坐在了他的腿上,身子缩得紧紧的,好像生怕碰到白起的伤口一般,孟青夏因为是低着头的,白起方才说那句话时,仿佛就在她的耳边低语。
今天晚上的事,辛苦了?
白起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可孟青夏还是忍不住面色一涨,只因那低沉悦耳的话语里,那低低的笑意,也不知是他一句随意的安抚,还是别有深意,她今天……或许也是魔怔了。
好在湛的到来很快缓解了孟青夏此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尴尬,孟青夏仍旧低着头,白起并未在意孟青夏坐在他腿上有何不妥,湛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松开她,只是神色平静地看了湛一眼,然后问道:“都处理好了?”
湛的反应也是平静,好像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了一般,也或许是因为眼下姒纵薨逝,尽管是意料之中的事,可难免还是令首领庭产生了些混乱,湛手头上的工作也够他忙得不可开交了,暂时还没有功夫去调侃孟青夏:“是的,白起大人。姒纵大人的遗体已经清理干净了,换上了王袍,是微生大人和神庙的大小巫师一同主持的净体仪式。”
为了防止姒纵薨逝后准备不及时,身体僵硬了无法换上入葬用的代表着他此生至高无上地位的王袍,这些东西,怕是早做好了准备,如今处理起来,也还不至于让人慌了手脚。
白起看起来对湛所汇报的情况还比较满意,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那就好,父亲大人生前风光,功绩无数,入葬祭祀的事,不能马虎。父亲大人薨逝的消息,都已经传达出去了?”
“是的,如您所说,已经对外发丧了。天气日渐炎热,姒纵大人的身体不能停留太久,按照微生大人的意思,明日便将举行入葬大典,因为姒纵大人是唠咳病逝,恐怕要以火葬的形式安魂。各联盟成员在收到姒纵大人薨逝的消息之后,便会赶来伊洛会盟,商议继任夏后氏首领和联盟首领的事。现在外面的人,没有人不知道,伯益造反,白起大人您临危压制下叛乱,只可惜,姒纵大人的病体拖到今日,仍是不幸薨逝的消息。”顿了顿,湛犹豫地请示道:“只是湛和所有人白起大人您的部下都不是很明白,您打算,什么时候处置伯益?”
如今姒纵已死,伯益的得力部下也全部伏诛,长老院半数席位都站在了白起大人这边,想必白起大人继任首领之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吩咐下去,氏族上下,着素缟,禁欢糜,停乐舞,祭神坛,奠父亲大人的英灵。”白起眼也不抬:“明日祭奠焚尸的事,有微生在,我便也放心了。至于伯益的事,我还需要再想想,等我夏后氏忠实的联盟成员抵达了伊洛再说吧。”
“那么明日祭神坛奠姒纵大人的事……”湛一愣,底气不怎么足,好像怀疑自己是会错了白起大人的意思一般:“您不亲自主持?”
白起未答,只是眸光平静地看了湛一眼,湛心头一凛,立即称诺:“是,我明白了,我会转告微生大人,就说您因为姒纵大人的事,太过悲痛,身体生恙,恐怕不能亲自主持姒纵大人的事。”
“就按你说的去做吧。”白起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有些乏了,湛虽不知白起受伤之事,但也知道,今夜那帐子里,恐怕也发生了不少他们不知道的事,向白起告了辞,湛便退了出去。
孟青夏听着他二人对话,也不敢随意乱动,白起看起来,并不希望他的部下知道他受伤的事,从他说话的语气和平静的神色看起来,就是湛恐怕也难以察觉白起此刻的情况其实并不大好,若不是如此,湛进来的时候,孟青夏恐怕早就挣脱开来从白起身上下来了,她的脸皮,还没厚到可以在白起的部下面前那么理所当然地和白起处于这么亲密的距离,就算她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奴隶,白起一向将她当作小孩对待,但湛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
直到湛退了出去,孟青夏才稍稍敢动一动身子,她抬起头来,看着白起,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不亲自主持明天祭神坛的事?”
孟青夏的确是想不通,外头现在对于姒纵已死的消息应该是传得沸沸扬扬,尽管人们表面上都在议论伯益造反之说,可是姒纵到底是死在白起帐子里的,且昔日白起和姒纵之间的事,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现在外头,应该还有不少人,是支持和同情伯益的吧,认为真正造反的是白起,只是碍于如今夏后氏几乎都处于白起的控制中,没有人敢言语罢了。在这种紧要的关头,白起若是不亲自主持姒纵的事,不是要落人口实?
白起微微地勾起了唇角,眸光讳莫如深,看着这个孩子充满担忧的神色,白起的眼神,竟温和了不少:“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又是这句……
孟青夏的小脸明显地垮了下来,不怎么满意这个答案。
白起却是笑了,也难得耐心地向她解释道:“你不觉得,伯益最近未免也太安静了一些?”
经白起一说,孟青夏的神色也凝重了下来,的确,伯益虽然落了下风,遭白起软禁,可以他的脾气,应该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认输了才是,就算真的输得一塌糊涂了,他也会大吵大闹才符合道理,尤其是姒纵薨逝,伯益那居然也没有半点动静,实在是太古怪了。
白起挑唇笑了,那笑中冷意凛冽:“并不是我不愿意主持父亲大人的事,伯益的处置,想必我也有必要要重新考虑了。如今外头议论纷纷,并不平静,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安静了。”
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安静了?
孟青夏眨了眨眼睛,显然不解白起这话中的意思,但白起明显不愿意再继续多说,孟青夏无奈,也只好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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