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众人皆闻声望去,只见叶澜音长发披散,一身白衣染满血污,面色苍白而又阴沉。她弯着腰,一只手紧紧掐着韶绾的脖子,韶绾面色青紫,艰难地说不出一句话,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将头转向苏绯织,伸出手向这个按辈分来说她得叫上一声叔叔的男人头去求救的目光。韶绾未曾在人前这般狼狈过,除却天帝,即便是在天后娘娘面前她依旧恃宠而骄。
苏绯织当然会救韶绾,只是苏绯织救不了叶澜音了。
那团火燃尽了叶澜音眼里所有的希望和色彩,将牵挂焚烬成了绝望,将她生生变成了魔。她为了苏越堕了两次仙,第三次终于成魔。
那白衣染满了鲜红的血,便比苏绯织的那一身红衣更加艳烈。不等苏绯织出手韶绾已经晕了过去,还好是晕了过去,在苏绯织忙着去探还能探到她的生息时,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叶澜音的目光随后落在墨白身上,冰冷而又残忍,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动,包括苏绯织,他们都被叶澜音周身所逼仄出来的那种恐怖有无法抵挡的力量给定在原地。叶澜音每走一步,那力量便增强几分,一两个修为不高的神仙甚至因为支撑不住而跌跪在了地上。
三昧真火还在熊熊燃烧,叶澜音在旁边停下,慢慢跪了下去,伸手在火中搜寻了半晌。除了焦黑的一碰既碎的泥土,她什么都没有摸到,不,也许还有苏越的骨灰,不过她一摊开手掌就被风吹散了。
她眼里渐渐有了悲恸,眼泪蓄在眼底深红深红的,就像她如今瞳孔的颜色。当叶澜音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墨白时,苏绯织来不及阻止,只看见墨白的身形似被一只无形的手徒然往后一扯,随后身上燃起幽紫色诡异的火焰。先前与他缠斗的几个神仙亦是一样,在地上挣扎痛苦不堪,他们之中有的伸出手想要求救,苏绯织却看见那些手仅剩白骨。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那些方才还在云头上看热闹的神仙不得不加入战局,他们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法宝,有宝塔,有仙钵,有金镰,有银环,然而根本用不着苏绯织替叶澜音担心,在他只来得及看到几个残影的时间里,那些神仙早已没有了还手的能力。
苏绯织清楚的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就像叶澜音第一次堕仙的时候他阻止不了她杀常魏一样。叶澜音从不会对他出手,所以他便召出几个仙咒笼在那几个被紫火折磨的小仙身上,替他们疗伤以减轻他们的痛苦。叶澜音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墨白身上,墨白同样也是个固执的神仙,即便周身都被幽紫的火焰焚烧侵蚀,仍然能够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向叶澜音发出攻势,不过也只是以卵击石罢了。叶澜音轻易的夺过他的武器,并用墨白的铁锁链缠住他的颈项将他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锁链的另一端还在叶澜音的手里,墨白的脸有一半都被烧毁了,这让他满载着恨意和不甘的眼神变得更加可怖。墨白垂死挣扎:“……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你难道不怕天谴吗……”
叶澜音‘咯咯’地笑了起来,眉眼妖娆而又明艳:“我是魔,又不是仙,一个魔杀掉一个仙不是天经地义么?”
墨白显然不明白促使叶澜音成魔的诱因,因为烧伤,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甚至还能闻到自己身上肉的焦味。他不甘的问:“就因为我猜错了?就因为我毁了那个凡人的尸身?”
“不,你毁了我的梦。”叶澜音伸出纤细的手,穿过幽紫色的火焰落在墨白烧坏了的那半张脸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掰,就将那半张脸分离了开来。那半张脸被叶澜音捏碎,化成细砂,白凤吹走的声音和叶澜音说的话一并入了墨白的耳,叶澜音道:“正如你说的,连渣都不剩。”
“他早就死了!”他烧毁的只是那个凡人的尸身,既是那个肉身被叶澜音好好的冰存在湖底,却仍旧是一具死尸,活不过来的。
“你觉得委屈了?”叶澜音笑问道:“可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和他认识的小叶子完全不一样,叶澜音嗜血的模样让苏绯织同样觉得可怕。佛说一念既般若,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而他所认识的那个小叶子终因为执念太深而堕入魔道。他没能渡她成仙,原本觉得有些可惜,后来他又觉得苏越能教会她做一个凡人也挺好,至少那是小叶子欢喜的方式和生活,然而叶澜音最后却成了魔。苏绯织心中万千唏嘘,最后长长一叹,只觉得卿本无心,奈何动情。
周围的□□声逐渐减弱,等苏绯织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墨白身上时,墨白身上的火焰已有了减弱的趋势。自然不可能是叶澜音做的,她不给墨白痛快就是为了折磨他,而叶澜音无论是否入魔,也绝不可能有让人如沐春风的至精至纯的仙气。想必是上面又来了神仙,苏绯织悬着一颗替叶澜音担忧的心转身看去,只见一人紫衣华冠,长袖曳地,容貌似画,清冷的眉目之中难得的流转着一两分的慈悲,长身玉立时仿佛天边绚烂的云霞都显得黯然失色。
是浅沧。
叶澜音同样看到的他,他从云头上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轻抿着唇角,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种笑意。叶澜音眼里亮起的光很快黯淡下去,她告诉自己,他是浅沧,不是苏越。浅沧来到她面前,这是他在作为紫薇帝时与叶澜音最近的距离,叶澜音也终于能够在他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影子,然而那个影子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娃娃,满身血污掩盖着一身的伤,长发披散又被风吹的凌乱,也难怪叶澜音竟然能在他清冷寂静了几万年的眼波中看到一丝同情,只不过她期盼看到的并不是同情。
她索性松了手,任由墨白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她看向浅沧,微微一笑:“花神醒了么?”
这便是她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浅沧不说话,只站在那里,任由风轻佛起他的衣袂。她又是一笑,歪着脑袋看他:“看样子还是没有呢?”
她看到他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语气淡淡:“你不应该变成这个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花神那样么?她只是冷笑。她也曾想着将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而现在叶澜音只觉得好笑。不是在笑别人,而是在笑她自己。她忽然就不笑了,只问他:“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么?”
她以前的样子……浅沧能想到的恐怕只有她在紫薇中问他拿一袋花籽时的模样的,可是因为他不曾在意,也因为那些画面早已过去了好几百年,便是她那时的模样,她的神情,她的笑意,他都记不太清了。而这些,叶澜音都是知道的。她往前走了一步,仰起头时她的身高还够不到他的下巴,她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不是药香,不是茶香,也不是小屋里常点的裳梨白,说不出来是什么只知道很是精贵。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使得浅沧只得低下头来看她,不免显得有些亲密。叶澜音泛红的眼,对上他浅褐色的眸子,她说:“浅沧,我不恨你,我只是有点讨厌你。”
说完,狂风乍起,天地忽然变色。众人被风迷得挣不开眼睛,遮挡之时透过指尖的缝隙去看,风起云涌,光影交错,叶澜音墨发飞扬,红衣似血,像一只在狂风里舞蹈的舞蝶,每一招每一式都杀气凌然只往紫薇垣上那一位风华无双的帝君攻去。
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叶澜音的每一招都是杀招,没有留下丁点的余地。而浅沧并未出手,即使是在躲闪也显得雅致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就好像一切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而这偏偏就是叶澜音最讨厌的。随后,她不仅开始攻击浅沧,也将目标转移到她力所能及的神仙,使得浅沧为了照顾周遭明显不是成魔之后叶澜音对手的神仙,不得不祭出他的宝剑。
沧溟剑一出,仿佛一道划破黑暗的曙光。引来无数仙家自肺腑的赞叹,毕竟他们大多都是在书中见过,紫薇帝浅沧手持一柄沧溟剑涤荡妖魔以安定四海八荒时的风姿。
叶澜音忽然停了下来,扬起的手臂缓缓落下,就像是舞蹈中的一个动作。她微笑着,目光从沧溟剑渡了一层华光的剑身移到浅沧面上,她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说:“浅沧,我错过了苏越,而你却错过了我。”
她忽然上前一步,来到他的身前,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苏绯织在一旁看着,面色煞白,好半天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唤出她的名字:“……小……小叶子……”
叶澜音染血的手指颤抖着落在浅沧的眉骨,一寸一寸地抚过他好看的的容颜,从眉梢到眼尾,再从鼻尖到唇角,她都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后来,她轻轻笑了,目光悠远而又绵长,似乎是透过他的面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容颜。叶澜音告诉自己,也告诉浅沧:“其实你同他一点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