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夜,你喝醉了。”顾慕芸语气依然是那般淡淡的,仿佛乔夜的话没有给她心中带来任何波澜。
但是外界不能看到的是,她的内心早就已经波涛汹涌了。
乔夜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轻易非同寻常,若是说他的话给她不能带来任何波澜,那是不可能的。
以前,她从未想过乔夜会喜欢自己。她就以为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和他们家关系比较好,两人是普通的朋友轻易罢了。而且乔夜还总是和她作对,一点儿都不是男孩子喜欢女孩子的那种样子,所以……
现在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逃兵。她无法正视乔夜对自己的感情,所以她只能说他说的是假话是谎言,以此来欺骗他和自己。
“我没有喝醉,甜甜,倘若这次不是这位兄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正视对你的感情。”乔夜显然也没说过这样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磕磕绊绊的,“但是甜甜,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乔夜说着,站起身,忽然握住了顾慕芸的手,些许迷离的眼神在她脸上漂浮不定:“我是个胆小鬼,在酒精壮胆之后,我才敢和你这么说,我是个懦夫。但是甜甜,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乔夜,我已经结婚了。”顾慕芸的声线带着一丝颤抖,但是还好,乔夜这个时候并不能听出来。
“我知道啊,但是甜甜,你真的喜欢李骁旸吗?你们大学一直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要是喜欢的话,你们为什么不早些在一起呢?甜甜,你是不是逼不得已才这样的?”
“可是乔夜,你该知道的,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逼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呢?”
“别人是不行,但是他未必不可以。”乔夜理智尚存。
“虽然小时候,李骁旸对我来说是个长辈一般的存在,但是并不存在什么压迫性。所以我和他在一起,和他结婚,是因为喜欢。”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利刃,直接刺进了乔夜的心里,让他这一瞬间,痛不欲生。
“喜欢?”
真是一个没有定性的词啊。从他口中说出,就被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但是从她口中说出,却带着千回百转的柔情。
是真的喜欢吗?
可是他好不甘心啊。
“之前一直有人告诉我,感情这个东西是不可以用时间来衡量的,但是直到发生在我身上,我才知道,是真的。”乔夜又闷了一口酒,然后给顾慕芸倒了一杯,“甜甜,陪我喝一杯,顺便给我讲讲,你喜欢他哪里。”
顾慕芸眨了眨眼,看着面前青瓷的小酒盅。杯底的颜色真是澄澈啊,要是人心也这般,那就好了。
她对乔夜的感情,是很单纯的。但是往往越是单纯,便越是伤人。
“我爸妈曾经给我讲过他们以前的故事。我母亲曾经的追求者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我爸爸说,当时我母亲说了一句话,让他感慨颇深。”
“林阿姨说了什么?”
“你不比他差,可你不是他。”
顾慕芸现在都记得父亲和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满足而又欣慰的神情。她便知道,母亲当初的这句话,是切切实实感触到了父亲。
乔夜突然觉得,心下酸涩,仿佛喝进了一坛几十年的陈年老醋一般,从胃底到心头,酸到发苦。
“我以前一直沉迷于学习、赚钱,提升自己。我以前给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顾经年和林汐的女儿,但是李骁旸,在我大学的四年时间内,一直在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我先是顾慕芸,然后才是爸妈的女儿。”
乔夜的神情似懂非懂,仿佛不明白顾慕芸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慕芸勾唇笑了笑,抿了一口杯中的白酒,那一瞬间的甘甜,转为了辛辣,然后成为一股暖流,流进了她的身体里。
“乔夜,仔细想想,你以前和我接触,是不是从来不会逾矩。哪怕你和我开玩笑,和我作对,你也不会打击到我伤害到我,不管做什么,你都是以我的利益为出发点,是不是?”
乔夜点了点头。
从小,他就是被父母这样指引的。
顾慕芸是天之骄女,是他们世家长辈都很喜欢的小丫头。大人们对她都是千依百顺,所以他也是这样。哪怕和她开玩笑,也是点到即止。
“但是李骁旸不是这样。他不光是我大学生涯,也是我二十几年人生中遇到的最大的阻挠。他会严格要求我,打击我,就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学生一样对待我。他从来不会顾忌我的父母,他只觉得我是顾慕芸。”
乔夜看着顾慕芸,看着她明显放空了神情,在想着以前的那些时光。
“你不知道,我以前从未体会到的挫败感,全都在我大学期间遇到了。我认真写出来的东西被他否了,我的作品被他批得一无是处,甚至我这个人,也被他指出过诸多缺点。我还偷偷哭过好几次,就是被他给气的。姜中玥还为此嘲笑过我,说我有受虐倾向。当初我和她背地里骂过李骁旸那么多次,最后我却和人家在一起了。说我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乔夜扯了扯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李骁旸告诉我,我不需要时时刻刻用顾家长女这个身份来压抑着自己,不需要让自己什么都做到十全十美。我是顾慕芸,是个普通的人,我有我的个性,我也会犯错。之前,每当我有事情做不好的时候,我会自责会内疚,会觉得对不起父母。但是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了,我觉得我活得轻松了许多。”
怪不得他现在觉得,顾慕芸和以前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原来,是她更加能找到自己了。
但是让他感到痛心的是,这一切,都是李骁旸带来的。
他多么希望这个人是自己,那样,他和顾慕芸就不是现在这种关系了。
“乔夜,你说,这样的人,我没有理由不喜欢。”
乔夜抿唇,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顾慕芸。
酒劲发作,顾慕芸的脸已经不清晰了,但是他还是能看到她脸上明艳的笑意。明晃晃的刺眼——那是提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才会展露出来的。
“甜甜……”乔夜皱着眉头,打了个酒嗝,“但是我好……我好……”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因为……
他吐了。
喝多了,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不堪。
顾慕芸一边拍着乔夜的背,一只手给他递过去一杯白开水。
“我让人来接你。”顾慕芸道,“别喝了。”
乔夜吐了一通,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脸色也没有刚才那般苍白了。
他直视着顾慕芸,眼神很亮,仿佛要刺穿人心。
半晌,他忽然又道:“甜甜,你果然不喜欢我。否则你被我这种眼神看着,怎么连一丝不好意思都没有?”
“不心虚,当然不需要躲避。”顾慕芸也是直溜溜地回视着乔夜的眼睛,“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乔夜,没结果的。”
乔夜惨淡一笑:“你还真是干脆啊,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就直接判了死刑。”
“我向来看不惯那种不喜欢还吊着人家的行为,所以我当然不会做那种人。”顾慕芸叫进了服务员,买完单之后,扶着乔夜到了酒店外边,让他醒酒。
“我给龙帮的人打电话来接你。”
“你送我一下都不肯吗?”
顾慕芸手指一顿:“正好,李骁旸在停车场,我叫他把车开上来。”
乔夜顿时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翻腾,更加难受了。
“算了算了,你打电话叫人吧。”
他不想见到李骁旸,尤其是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
顾慕芸将电话拨了出去,然后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那人终于赶了过来,将乔夜扶到了车上。
上车的时候,乔夜的眼神还一直盯在顾慕芸身上,炙热得很。
“啧啧啧,真是让人吃醋的眼神啊。”
顾慕芸转头一看,才见到李骁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一边,正站在那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就过来了,只不过你的注意力没有在我身上,看不见我罢了。”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顾慕芸听到了里边的醋意。
她站起身,蹦到李骁旸面前:“不是说在下边等着我吗?”
“你那么长时间不出现,我担心啊,所以就上来。知道乔夜这个时候不想见到我,于是就在一边静悄悄地等着喽。”这话还是有些几分埋怨的意思。
顾慕芸知道李骁旸没有生气,而且鲜少见到他这种有点儿撒娇的语气,不由得有些被萌到了。
于是她踮起脚尖,捏了捏李骁旸的脸。
顾慕芸这个笑眯眯的样子,配着被夜风扬起的长发,眼中仿佛有光,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亮。
李骁旸伸手一拽,直接搂住了顾慕芸的后背。
然后他低头,在顾慕芸耳边轻声道:“深更半夜,和其它男性独处许久,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