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成平侯府,荣善堂。
老太太自从送走宫中来人后,就一个人去了小佛堂,连徐嬷嬷都没让跟着。
闻风赶来的三太太、四太太一个个都寻了没趣,灰溜溜的走了。只有二太太这会儿不敢再老太太跟前露面儿,反而没被暴风尾巴扫到。
宫中的内监是来传达赏花宴的旨意,让成平侯府中适龄且未定亲的姑娘,无论嫡出庶出,都务必到场。
本来这没什么,三太太和四太太也是为了这事儿而来。虽然她们早就有所耳闻,到底还没确定。三房四房都有嫡女,这次宫中的赏花宴是个难得的机会。便是选不上皇孙妃,若是能得了哪位公侯夫人的青眼,说上一门好亲事也不是难事。
二人想着老太太那样的疼明薇,定然会帮明薇抓住这次机会。反正老太太也要为明薇造势,成平侯府这坛酒都香着了,她们何不在后头跟着吆喝几声?若是老太太愿意多提携一位孙女儿,那么她们嫡出女儿能说亲的人家便再上一个台阶!
三太太和四太太如意算盘打得很好,想了一整篇话来找老太太说,却不承想宫中来人一走,老太太竟不见半点儿喜色,转身一个人进了佛堂。
这时徐嬷嬷隐晦的提了一句,七姑娘出发去了宣同接二姑娘。二人随即恍然,想来老太太是懊悔让明薇出去呢。想到这儿,二人倒释然了,不去触老太太的霉头,虽有些不甘也只得走了。
只是二人心中隐隐还有疑问。连她们都听到宫中要办赏花宴的风声,老太太会不知道?既然老太太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让明薇在这个节骨眼儿出门?
莫非老太太觉得时间还久,来得及?
三太太和四太太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一种荒谬感。
罢罢罢,老太太的心思不是她们能猜的,还是赶快回去教导女儿礼仪是正经。在宫中若是出了丑,那可就坏了!
佛堂中。
老太太缓缓垂下眼睑,掩去所有的情绪。她跪坐在蒲团上,转动着手腕上的蜜蜡念珠。
宫中来使恰是陈妃的人,可传来的话虽然字字平和,却让老太太听了心惊肉跳。
“陈妃娘娘盛赞侯府七姑娘贞静贤淑、德才兼备,娘娘心中喜欢极了。这次宫中的赏花宴,还请七姑娘一定到场。”
“七姑娘不在府中?六日后的赏花宴,七姑娘是一定要到场的。”
“老太君不妨多想想还在西北的成平侯、世子。侯爷和世子长年驻守西北,劳苦功高,圣上一直念着呢。想来侯爷、世子爷也希望七姑娘有个好前程。”
老太太转动念珠的手突然停住了。
派人过来定非陈妃本意,老太太清楚的记得陈妃当初殷殷的嘱咐过,要早些给明薇定一门亲事。她明知皇上似乎对明薇有那么点儿意思,这次赏花宴又怎么会拆自己的台?
唯一的解释这是容铎授意!
还特意提到了成平侯、世子,这便是在警告老太太不要轻举妄动!明薇和整个成平侯府孰轻孰重,端得是看她的思量。
良久,老太太才开口唤人。
她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老太太语气平淡的道:“明天一早派人去栖霞寺,把七姑娘接回来。”
徐嬷嬷眉梢一跳,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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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戌时初刻,窗外的倾盆大雨似乎才有些减弱的趋势。
客房中只留了一盏灯,棠梨在临出去前特意拨好了跃动的烛火,那光亮刚好能照明,却又并不刺眼,十分柔和。
明薇素来没有让人陪在房中服侍的习惯,除了在病中,她都只命棠梨和月临睡在外头的炕上,不必搬了被褥睡在脚踏上。今日虽然在外头,可整间院子都已经被她们包了下来,前后都有护卫、婆子巡夜,方嬷嬷也就顺着明薇,她亲自在外间服侍。
大概是下午睡了会儿,虽然坐了一天的马车浑身酸疼,可这会儿睡意却不甚浓厚。
听着外头雨声小了些。明薇躺在床上,都感觉到潮湿的水汽似乎已经透过窗棂的缝隙,吹到了房间里。渐渐炎热的夏日来一场大雨很凉爽没错,可此时有些寒浸浸的。
明薇裹紧了身上的薄被,合上了眼,想让自己尽快入睡。
等修好了车,明日还是要继续上路的。
这样想着,明薇慢慢的迷迷糊糊睡着了。不过即使在梦中,她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后头有人追她,马车加速的行驶起来,突然马惊了,径直的跑到了一处断崖边上,她随着马车一同往下坠。
底下是无穷无尽的深渊。
“啊——”明薇尖叫一声,骤然睁开了眼。
房中静悄悄的,外头也没有动静。想来那声惊叫实在梦中,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明薇已经被惊出了一声冷汗,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可怕的一场梦。
明薇长长的舒了口气,拿起放在枕边的一件薄披风,披衣起身。因为是宿在外头,明薇只是散了头发,衣裳还是整齐的穿着,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来不及穿衣。
瞧了一眼桌上的时辰钟,还差三刻才到卯时。
窗外的雨声已经很小了,凝神细听时才会捕捉到雨滴砸到青石板的声音。想到方嬷嬷等人都劳累了一日,明薇没想惊动任何人。她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悄悄的坐了下来。
“咚”的一声,明薇刚想抬手打开些窗子,却不料的衣袖把窗边放着的一个琉璃插瓶不小心碰到了地上,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并没有摔坏,发出的声响也并不大。在寂静的黎明时分,这原本不大的动静仿佛都被扩大了几倍。
明薇吓了一跳,立刻竖起耳朵用心听外头的动静。等了一会儿,却不闻方嬷嬷等人的询问声。她暗自松了口气,一日的赶路,到了这里又忙着服侍自己,她们劳累了也是有的。
见自己的动静没有引起外头的注意,明薇便奓着胆子把面前的窗子全都打开了。
微凉却清爽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顿时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明薇深深的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仿佛心中的烦恼也随之飘散到了窗外。
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的停了,明薇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似乎感觉到些许寒意。她才想伸手关上窗子,冷不防却是一抹矫健的身影从窗中跃进,一个翻滚利落的在厚厚的绒毯上撑起身子。
这变化太突然,明薇一时间都忘了惊叫出声。
“嘘——”只见来人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修长白皙的手指竖起在苍白失血的唇上,这个噤声的动作,明薇不是头一回看到!
少年俊目修眉,身材颀长,温润的神色中似乎还带着一抹肃杀之意。他身上石青色的直裰似乎被雨水浸泡过,有一团团深色的印记。那双璨若星辰的眸子明薇是再不会认错的。
皇太孙容臻?
明薇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惊叫出声。
皇太孙怎么会在雨夜出现在京郊?他不该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东宫里?更荒谬的是,他竟然出现在自己的房中?
一个个疑问在明薇的脑海中接踵而至,可最后明薇一个都没问出口。房间里因为容臻进来带起的一阵风而晃动的烛火,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在足以照明的烛火下,明薇发现容臻的脸上随强撑着精神,痛苦之色却已然闪现。
顾不得再多询问,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容臻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不妥?是不是受伤了?”
容臻微愕。
他想过明薇或许会尖叫、或许会冷静的质问,却没想到明薇开口却只问他有没有受伤。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从他心头缓缓流淌,一直流向了四肢百骸,仿佛身上的寒意也没有那么重了。
“我无妨。”容臻沙哑着嗓子开口,他竭力想维持着一贯的温和从容。“你不必担心。”
明薇却是皱起了眉头。
她已经注意到容臻肩膀上有一团水渍尤其显眼,细看去才发现竟是一团尚未干涸的血迹。明薇顿时心中猛地一沉,她已经嗅到了血腥气。容臻脸上渐渐显出嫣红之色,明显是不正常的发热。
“你得快些看大夫才是!”明薇声音中带了些焦急,她甚至想起身去外头叫人。这样拖下去,若是容臻伤口感染就不好了。破伤风可是会死人的,便是放到医疗更发达的现代也不能托大。
容臻一把拉住了明薇的手。
他俊美的眉眼中流转着夺人的光彩,虽是病态,却意外的让人不敢看弱他。他一字一顿,坚定的道:“你此时不能出去。”见明薇还是一脸的不赞同,容臻无声的勾起唇角,苦笑两声。“若是你不想一同丧命,就听我的。”
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便是保护好明薇!
“你被人追杀了?”明薇自动脑补了容臻受伤的原因。
她不由对容铎的怨恨之气更深了几分,他果然是个冷血无情的,明明都封了三位皇子亲王,却不令其就藩。被立为皇太孙的孙子,却是得不到他半点儿重视。如今还沦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
怕是下手的就是容臻的三位叔叔之一!
明薇犹自在愤愤间,只听到外间终于有了动静,确切的说是院子里传来响动。
“开门——”门环被扣的砰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