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四姐,我只问你,当初我从宫中回来,确实是病了没错。但我一没通报母亲,二没派人请大夫。”明薇认真的看着明芳,问道:“四姐是怎么知道的?”
明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见她的神色,明薇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没错。
“是不是有人提醒了四姐?”明薇谆谆善诱道:“四姐再好好想一想。”
明薇这样的平心静气,倒让浑身都尖刺着的明芳也不由收敛了脾气,凝神细想。
那日明薇随老太太入宫后,她很是不忿,正在屋子里发脾气,后来是明蓉突然过来同她说话来。明里是和她同仇敌忾的说明薇坏话,暗里却是在不断的撺掇她。
说什么她是姐妹里长得最出挑、又是最受父亲喜欢的,老太太想挑人带进宫,怎么也该是她,轮不到明薇。明蓉的漂亮话向来说的分外熨帖,既瘙到人的痒处,又不着痕迹。明芳被她捧得飘飘然了,忘乎所以。
明芳的眼神突然起了变化。明薇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明芳已经想起了什么。
“是明蓉!”明芳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三个字,脸上闪过懊恼和恨意。
明蓉故意举了例子,拿英国公府的老太君说事,只说是刘仪特别得宠于老太君,是因为他的生辰八字都带着贵气。又说上了年纪的人都特别信命数云云,明薇才从宫中回来就病了定然不祥,引着明芳往造谣明薇为不祥之人上头想。
“四姐说给三姐的?”明薇睁大了眼,恍然道:“我病了没敢声张,可三姐却知道了!难怪那日在父亲母亲面前,三姐的神色仿佛有些不对!而且……”明薇顿了顿,又道:“四姐,你恐怕把谣言也传的没有那样远吧!”
“我猜四姐顶多是往老太太院子里偷偷传了。”明薇镇定的道:“想来三房四房处,四姐并没有染指。可整个侯府都传遍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出了四姐你就剩下……”
明芳才想辩驳,却听明薇的话句句在理。
明蓉这是把她当枪使了!
“是明蓉陷害我!”明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冲动的起身就要出去找明蓉理论。
明薇一把拉住了明芳。话还没都说清楚,明芳可不能这样走了,她得以绝后患才是。“四姐等一等!”
“四姐,我知道你心地不坏,只是被三姐利用了而已。”明薇诚恳的看着明芳,眼神纯良又无辜。“比如今日,定然又是三姐去挑拨了。我来的时候,倒是仿佛看见了三姐院子里的小丫鬟。”
明芳窘迫的涨红了脸,点了点头。
“四姐,我并不想和你为敌!”明薇见铺垫已经足够,叹了口气道:“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何必还要斗气呢?四姐相貌是姐妹里最好的,又最得父亲宠爱,这样还不够吗?”
“你这是说风凉话!”明芳虽然没那么讨厌明薇了,可还是有些不甘。“敢情你摇身一变成了长房嫡女,自然身份不同了!”
明薇原本如同湖水般平静的眼神中突然起了波澜,仿佛有一层层水波在乌黑的眸子中荡起。突如其来的,明芳都感觉到一丝哀伤。
“我打小就没了姨娘。”明薇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却是更入人心。“母亲最不喜我,父亲也常常忽视我。四姐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她微微勾起唇角,带了一抹嘲讽的意味。“前些日子母亲令祖母不满……四姐不会不明白,如今祖母对我高看,是为了什么吧!”
明芳听完,脸上露出几分思考的神色。
明薇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整个人都透出了几分柔弱和无辜。
“我倒不是故意要离间三姐和四姐的关系,只是不想看四姐被三姐当那出头的椽子使!”明薇真挚无比的道:“如果四姐还觉得我心里藏奸,我是再没好辩解的!”
明芳面庞上少见的透出几分赧然来。
“我……我知道了!”明芳跺了跺脚,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我不找你麻烦就是!”
她能这样利落的承认,明薇眼神中闪过一抹讶异。
“不过明蓉……”明芳恶狠狠的道,“我是不会放过她的!想把我当枪使,可没那么容易!”
明薇又轻描淡写的拨撩了几句,更是把明芳心里的小火苗抬的更旺。
明芳本就觉得明蓉这碾压她智商的行为忍无可忍,此时更觉得明蓉简直罪无可恕。她脚下生风的匆匆走了,要做什么显然很明确。
这回明芳恐怕要引火烧身了!
送走了明芳这个大麻烦,明薇总算松了口气。以明芳的性子定然不会轻饶了明蓉。明芳和明蓉要怎么闹,都不关她的事了。
反正她要出去半个月,战火总不会燃到她身上!
“姑娘,四姑娘这是――”月临一脸讶异的进来,难为有一次四姑娘对自己姑娘这样的……心平气和!
明薇一脸的愉悦,她笑眯眯的道:“四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了,收拾好东西,赶紧回荣善堂吧。”
月临和棠梨懵懂的点点头,手上麻利收拾好要带的东西。
等回到荣善堂时,明薇的行李已经都被收拾好了。老太太对明薇是极为偏疼的,她一个人的物件都装了整整一马车。
明薇下午又去二太太跟前点了个卯,告知她要出门。回了荣善堂,老太太早早命人摆了饭,好让明薇能早些歇着。
虽然早早就放下帐子,吹了灯,可明薇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前世今生、旧愁新恨纷纷涌入脑海,她“烙饼”的动静儿把在外头炕上的月临都引了过来,明薇敷衍一句头一遭出远门、睡不着,便让月临出去歇着了。
直到过了三更,明薇才囵吞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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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条路是咱们上回去桓安侯府走过的,还是这么热闹!”棠梨两眼放光,她忍着不去掀开车帘,兴奋的道:“连叫卖声都没变呢!”
明薇宽和的笑了笑,“你倒是记得清楚。”
“那是!”棠梨得意的道:“奴婢对声音可是过耳不忘的!”
“你安静些罢!”月临给棠梨泼了冷水,她半是幸灾乐祸的道:“方嬷嬷就在后头的马车上,你闹出的动静儿大了,小心方嬷嬷把你叫过去!”
果然听了月临的话,棠梨拉耷下脑袋,有些不甘的道:“我才不怕呢!”虽然说了不怕,可她的声音还是渐渐的弱了下去,到底还是有几分底气不足。
明薇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这样坐着,有什么趣儿呢?”才走了不过半个时辰,棠梨便有些坐不住了。
月临刚想教训她,连姑娘都没说话,她怎么先抱怨起来。只见明薇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没什么意思。这样吧,我们每人说一个故事解闷儿。”
“姑娘的主意好!”棠梨头一个举双手赞同,她欢快的道:“这样便有趣儿多了!”
“可是……”月临性子沉稳,她有几分犹豫道:“方嬷嬷就在后头呢,若是――”
明薇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我们小声点儿便是了,这马车隔音极好的,轻易外头听不见。”
月临见棠梨一脸跃跃欲试,明薇又是摆明了态度支持的,她只好败下阵来。前两回月临还有些拘束,不过到了后来,月临讲的故事反而是最有趣的。她并不是成平侯的家生子,从小在乡下长大,乡野传奇听了不少,如今讲起来倒是妙趣横生。
“原先你还推拒呢。”棠梨小声嚷嚷道:“原来你竟是最深藏不漏的!”
月临含蓄的笑了笑,但棠梨还是轻易的分辨出其中的得意之色,只把她恨得牙根痒痒却没办法。
说说笑笑间,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明薇为了避免麻烦,中午就在马车上胡乱用了些东西,稍事休息后,便继续赶路。
她们今日要赶到京郊的栖霞寺留宿。
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才过了申末,天上乌云便飘了起来。一朵朵厚重的灰云几乎随时都会压下来,一场倾盆大雨似乎即将到来。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生明薇她们的车拔了缝子。明薇不得不“佩服”自己乌鸦嘴的功力,她是想拖延时间没错,可起码是和明茜接上头后马车再出问题也来得及啊!
“姑娘,请您上奴婢的车。”方嬷嬷扶着明薇踩着小杌子,上了后头的车。棠梨和月临也跟着过来,原来同方嬷嬷共乘的两个婆子并小丫鬟都去了头后装行李的车上挤着。
“马上要变天了。”方嬷嬷脸上添了几分忧色,她犹豫的道:“姑娘,不若今日我们就在附近歇了,明日一早再赶路?”她并不倚老卖老,而是十分尊重明薇,事事都要问过明薇的意见。
明薇点点头。
“嬷嬷看着安排便是。”明薇笑道:“我没出过远门,心里也正没底呢!”
这里离栖霞寺尚有一段距离,可是离京中另一处景致望月湖倒是很近。已经派小厮前去打探,明薇一行也加紧速度,生怕被滂沱的大雨给拍在半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乌云中的第一滴雨落下前,赶到了望月湖旁最大的酒楼醉月居。
醉月居后头还有一溜独立的小院子充做客房,此时空余的尚有不少。
这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方嬷嬷做主要了其中位置靠里面一间院子翠微园。本来是想定下里面最幽静的那间采薇园,却被告知那间院子已经被人长期定下了,方嬷嬷只得作罢。她命婆子里里外外的收拾妥当,方才请明薇进去。
“姑娘,这里不比侯府,委屈您将就些。”方嬷嬷安排好护卫小厮后,才进来对明薇道:“等晚上雨停了,才能修车。明儿一早应该是能走的。”
老太太对明薇的路线早有安排的,一路上的留宿的地方也都是提前关照好的。如今突然生变,少不得再做调整。姑娘的车可是老太太特意命人挑了侯府中最好的,又是临行前反复命人检查过的……怎么就突然拔了缝子?
想到这儿,方嬷嬷眸光一暗。
若是有人想趁着这个机会害姑娘,手可就伸得太长了!这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做这事的人不死也得被剥层皮!
方嬷嬷正在暗自猜测着做这事的人是谁,明薇却没想这么多。
“没关系,倒是让嬷嬷费心了。”明薇环视客房一周,觉得比她想象中舒适多了。原先军训拉练时,更简陋的大通铺都住过了,这算什么?而且这里比起后世的酒店来,也都不差。“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枕套被褥都是从侯府里搬来的,老太太心疼她,惯常使用的全让她带上。
如果她再挑剔,可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姑娘,晚饭就在房中用罢。”方嬷嬷见明薇并没有任何为难之色,不由露出几分赞许之意。“奴婢去吩咐厨房给您做几样清爽小菜。”
明薇点点头,让月临和棠梨服侍她松了头发,重新挽了个纂,又换了件轻便的衣裳便一个人拿了本书,歪到床上去看了。
头一天就出师不利……明薇虽然翻开了书,心思却并不在上头。难道那日心中不好的预感就是因为路途不顺?明薇又隐隐觉得不对,仿佛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完一样。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明薇把书盖到了脸上,索性不再去想,走一步看一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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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园
“秦爷,外头虽有人来,但您放心,并不是那两位的人。”灰衫男子低声道:“属下打听清楚了,是成平侯府的人。”
只见穿了一身石青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的少年端坐在书案前,原本握着笔的手在听到男子的话时,顿了一顿。一滴墨汁在纸上泅开,污了前头的字。
“是谁?为何到这里来?”少年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期待。
“那嬷嬷并不愿意多说,不过十一、十二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位带着帷帽的女子。想来是成平侯府的姑娘。”灰衫男子犹豫道:“看她身边紧跟的丫鬟,仿佛就是七姑娘。”
是明薇?
少年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宫中要办赏花宴的消息早就暗中传开了,适龄的世家贵女都要参加的。名义上是赏莲花,实际上是为自己和其他皇孙选妃。便是没有让自家女儿参选之意,也不失为一次让自家姑娘展示的机会。
日后要说亲时,也多些选择。
明薇在成平侯府的那些“丰功伟绩”他颇有耳闻,这趟出门肯定不是明薇的个人意愿,那就更奇怪了。正得宠于成平侯夫人面前的她,怎么反而被远远送了出来?她在这时候来了京郊,从没这样的道理!
少年索性放下笔,凝神沉思。
“秦爷,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那两位派出追查的人!”灰衫男子见少年竟像是思索起成平侯府的事来,不由急道:“如今下起大雨还安全些,若是雨一停,怕是他们的人便会摸过来了!”
少年微微勾唇,轻笑道:“怕什么,他们不过是怀疑罢了。若是有证据在,他们早把我一本参到皇祖父面前了!”
“可是――”灰衫男子还是不放心的道:“您是千金之躯,便是有丁点儿损伤,属下也无颜去见先太子殿下!”
“无妨。”少年摆手道:“我命大着呢。”忽然他想起什么来似的,哂笑道:“若是命中该亡,我已经死过无数次了!”
灰衫男子忙跪地道:“您切不可妄言――”
“好了,我随口说说而已。”少年已是一脸闲适自在,他放松的道:“晚饭给我加一道云腿豆腐。对了,再去给那位姑娘送一碟子,要悄悄的。”
他向来沉稳自持,少年老成。这少见的俏皮倒是让灰衫男子说不出劝谏的话来,男子应了一声答应着去了。
等到房中再次安静下来,少年听着外头还未停歇的雨声,眉头渐渐皱紧。
他不能把祸事引到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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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园。
等到明薇醒来时,窗外的大雨还没有停下。
昨晚没睡好,又做了一天的马车,明薇本想歪一会儿,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姑娘醒了!”月临、方嬷嬷见她起身,赶忙过来服侍。
两人服侍明薇坐到屋子里的圆桌前,棠梨已经带着传菜的小丫鬟进来。不多时几个碟子便清清静静的摆到了桌上。
“咦?”方嬷嬷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疑惑的道:“这道云腿豆腐我并没有点,是不是他们送错了?”
端这道菜的小丫鬟脆生生的道:“回嬷嬷的话,这道菜是店里送的,说是招牌菜,请贵客尝尝鲜。”
或许醉月居的人见她们出手阔绰大方,会送菜也是有的。想到这里,方嬷嬷也没多质疑。
方嬷嬷一一拿银针试过毒,见没问题便请明薇用饭。
见那道豆腐瞧着颜色还好,似乎很好吃的样子。明薇头一筷子便夹了那道豆腐,入口后她眼前一亮。果然不愧是店家特意送来的,十分好吃。若不是方嬷嬷还在旁边看着,明薇恨不得要吃掉大半盘子。
不过饶是她克制了,那道云腿豆腐仍是明薇用的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