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岑溪就这样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结果,她没有想过会这么简单,可是阮少棠已经亲口答应了下来。决定要去英国时,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怎样让阮少棠放了她,现在阮少棠亲口说了让她去英国,她才迟钝地涌来了离愁别绪。
转眼就到了秋天最美的时候,窗外那株梧桐树下已被纷飞的金黄色落叶铺满。她经常坐在秋千架上荡来荡去,有时候阮少棠会在身后给她推秋千,有时候他只是站在卧室阳台上看着她。
她也叫他荡秋千,但他皱眉说:“男人荡什么秋千!”
自从那天的谈话过后,他们反倒相处和谐了起来,就像当中的一切不好的一瞬间都从记忆里被抹除了,岑溪有时恍惚中觉得回到了她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依旧还是那个灿然灯光下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阮少棠早出晚归,仍旧像去美国出差前那段时间天天回来,照例经常在书房呆到半夜。岑溪就轻松多了,咖啡馆的事情她都陆续交给了陈艾弥,自己就成了个闲人,大多时候只不过喝喝咖啡,在厨房跟着厨师学学做菜。芬姨知道她要去英国后,经常叫她回去吃晚饭,咖啡馆无事,她索性天天到了晚饭时候就回去。
阮少棠几乎也天天回去吃晚饭,饭桌上也会和她闲聊。这么多年,他们在一起吃过那么多顿饭,但好像从来没有一段时间有这样长久的温馨晚饭,像家人一样。
虽然开头不好,但分别的时候,岑溪想,他们也是可以好好的说一声再见的。大抵阮少棠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他对她好得不得了。
后花园里头已满地都是金黄色的落叶,每年都是留到了初冬才会清扫,他们晚饭后经常去散步,脚踩上去软绵绵的舒服。
岑溪原来以为她对这个束缚了自己的华丽囚笼没有任何喜欢,到了要离开了,才知道也还是有一丝不舍。这幢她住了三年多的别墅,终将不能从她的记忆里一笔抹除。人的感情毕竟是带着岁月的,就像她对阮少棠一样,诚然他给过她噩梦一样的不堪往昔,但她从没恨过她,从心底来说,她是感激他的。
她也不再在乎别人的眼光了,经常去湖边散步,荷花虽然枯了,但是湖光秋色又是一番景致。有时候阮少棠也会陪着她,碰见搭讪的人,看她笑盈盈说话,傍晚时分陪她一起在湖边坐下,直到夕阳西下。
岑靳要过去上春季学期的课,新一年的元旦过后,岑溪和他就要出发去英国了。但是岑溪还要先过去找房子,她打算十二月份就先把房子找好。
她去英国找房子前,阮少棠在一个周末又带她去爬山,还是他们去过的那座最高的山。
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层林尽染,满山遍野都是残存的秋色。他们仍旧走那条迂回曲折的爬山小道,岑溪的体力没有好多少,仍旧走走停停,他却没再嘲笑她拖他后腿了,非常有耐心地等她。到了半山腰她仍旧累得气喘吁吁,但是有了一回爬到山顶的经历,没再想过要放弃。阮少棠把水递给她喝,休息了一会儿,两个人继续朝山顶迈进。
晚上,他们还是在那家山上的餐厅吃饭,阮少棠点了一瓶红酒,这回却不是小气地只给她尝味了,而是跟她一起喝。
岑溪看着他给她斟酒,突然莫名地百味杂陈,她想这也算是他们的道别晚餐。她举起酒杯,对他粲然一笑:“阮少棠,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阮少棠倒怔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和她碰杯。
岑溪一连喝了二杯酒,话也多了起来,从今天爬山路上的风景回忆起来了他们上回来爬山,然后举着空酒杯要他给她倒酒,又记起来了他带回去的那几瓶酒,掰着指头数她喝了几瓶,说如何如何好喝,一时酒兴来了,要他再点酒。
阮少棠被她吵得受不了,只好又叫了一瓶酒,然后给她讲葡萄酒鉴赏知识,意味深明地说:“不是年岁越久的葡萄酒就越好。”
岑溪哪里不知道葡萄酒的好坏也与当年的葡萄品质密切相关,看着他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想到每回他叫她去挑酒,她就偷懒选一瓶年份最久的,只觉得他又在嘲讽她是榆木脑袋。
这天晚上的酒也很好喝,岑溪是想要多喝一点酒的,虽然阮少棠一再煞风景的阻拦,她也喝了一杯又一杯。后来他就不管她了,她只记得她缠着他喝酒,说了很多话。
岑溪醒来时,已是夜阑人静,山里的度假山庄,四面都是山,听得见风吹过树林簌簌而响,像潺潺的雨声,像下雨的溪边。她一人孤身躺在大床上,古典的架子大床垂着白色的纱幔,房间里清一色明式家具布置,天花板也是木质梁椽,垂下一盏明黄宫灯,清幽而古朴,她恍惚有一种穿越时空之感,不知今夕是何夕。待到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这里是深山老林,深更半夜,只有她一个人呆在这满含思古之幽情的山庄房间里,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一下,她躺不下去了,越想越怕,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妖魔鬼怪。阮少棠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之前来过一回,她知道他订的必定是豪华的庭院套房,也许这次这间庭院套房不止一间卧室。她下床跑向起居室,环顾一眼,却看见一扇木门敞开着。
她走近几步就看见阮少棠立在院子里的廊下,山野萧瑟,庭院里一灯如豆,晕黄的灯光下,他手指间一支点燃的烟,风吹来衣袂飘飘。
起初,她只是奇怪他半夜不睡觉站在院子里干什么。今天晚上的月色也不好,只有一弯月牙似的残月,暮秋初冬,深夜风冷露重,他好像只是沉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感觉,除了举手吸烟,也没有其他动作,整个身体静如雕塑,好似再次融入了那样的万古夜空。
隔着敞开的木门,她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夜风吹得身上凉意渐深,才轻轻喊了一声:“阮少棠。”
阮少棠回头看她,“你醒了?”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暗哑,忍不住问:“你怎么不睡觉?”
阮少棠走进来,关上门,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她看烟灰缸里头已经堆满了烟蒂,猜想他回房后就在抽烟。
他说:“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岑溪本来没指望他回答,可是他一开口就是敷衍,她咕哝:“透气也不用抽这么多烟。”
阮少棠瞥了她一眼:“你喝醉了,一个人占了一张床动来动去,我怎么睡觉?”
“……”
岑溪无话可说,残存的记忆告诉他,他的话应该不假,她的确喝了很多酒,最后手里酒杯还是被他夺去的,到了山庄后还缠着他要喝酒,想来他是没理她,她倒在床上就睡了。
她身上还穿着爬山时的羊绒衫和休闲裤,就这样睡了一觉越发觉得一身汗味和着酒气,既难受又难闻,于是一头扎进了浴室。
然而她刚刚脱掉羊绒衫,浴室门被推开,阮少棠走了进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他。等到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也只是回头面朝浴室墙壁,实在是已经被他看过太多次了,她再扭扭捏捏遮蔽,怎么想都滑稽可笑。
阮少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也没洗澡。”
岑溪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身上也还穿着爬山时的衣服,显然是没洗澡,可他不会不记得他们从来没一起洗过澡,当然,半途而废的是有的。难道他忘了那一条抓痕,不和她计较了?
她头昏脑涨,本来醉酒后的脑子就不甚清醒,一时胡思乱想了起来。
浴缸的水放满了,阮少棠关掉龙头,转身就猝不及防朝她吻下来。
这一刻,岑溪心里的冲击力却远远要大于他施加于她身上的动作。他回来后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碰过她,自从那天在餐厅吻过她以后,他再也没对她做过任何亲密的事。如果他想,有很多合适的时候,在夜色里的后花园,在他卧室的阳台上,她就睡在与他相连的卧室里,但显然他对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她在不解中,却渐渐安心了。他们已经要离别了,他很干脆地就让她去英国,那么他已经终止了他们的关系。除却身体的纠缠,他们也可以做一对普通的男女,等着告别。
她不知道他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他的嘴唇灼热,一双手也缠绵地抚摸在她身上,她感觉得到他的身体一点也不冷淡。混乱中,她对上他的眼睛,他在望着她,她抵在他胸前的手渐渐就无力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