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夜色深沉,清溪苑门口停着一部宾利,阮少棠站在车外,进出的车辆和行人都成了画板上的背景,他只是漠然面向前方大道。胡师傅本来下车陪他一起站在外头,被他淡淡看了一眼,又自觉回到驾驶座。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一部车缓缓停下,和那部停在那里的车子一样,都是宾利,他大踏步走过去。
岑溪在车子里头就看见了堵在门口的他,可是却没想到他会走过来,车门已经打开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下车的动作一顿。
阮少棠不等她回过神来,一把拉她下车。她踉踉跄跄还没站稳,就听见他冷淡的声音响起:“盛先生。”
盛时见他显然是有话要说,对岑溪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下车站在他们面前。
阮少棠说:“盛先生既然也开画廊,那就应该知道有些画是主人的私藏,未经许可是不能观赏的,我也有一幅买下来私藏的画,请盛先生以后离远一点。”
岑溪突然拼尽全力挣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朝小区里头跑去,她只知道她不能再站在那儿,一秒都不能。
阮少棠在小区大门前追上了她,她还手足无措地在包包里翻找着门禁卡,他抓住她的手腕,她一个哆嗦,连包包都掉到地上去了,猝不及防地抬头看他。
他被她目光里的惊怯和陌生击中,怔了怔,才拾起她的包包,拉她走向自己的车子。
眼看他们都坐进车子,胡师傅一秒都不敢耽搁,连忙启动车子,
盛时怔怔站在寂寥的夜色下,一直等那部载着她的车子绝尘而去,都没有转开视线。
车子在院子里停下,自从在小区门口开动后,车内就静默无声,岑溪这一路上压抑的情绪随着车子的静止再也忍不住狂涌而出。
“阮少棠……”
可是阮少棠的动作比她更快,他那一边的车门猛然关闭,她的声音被硬生生阻隔在车内,原来他已经丢下她径自下车。
她在后头下车,在客厅里终于追上了他。
岑溪以为自己已经打好了腹稿,这一个多月她都在等这一天,甚至今天晚上在餐厅看见他之后,她就在等着这一刻,清醒地对他说出来,刚刚那一路上的短短几分钟已经足够给她所有的勇气。可是这一刻真正到来了,她站在客厅里,最终却只有这一句话:“阮少棠,你放了我吧。”
他没有说话,依然脚步不停踏上楼梯。
真正说出了这句话,岑溪反倒无所顾忌了,就像埋藏在心底很久的一个愿望终于挣开了所有的束缚,又像是一根无形的绳子突然被崩断了,她有了一种肆无忌惮的孤勇,只要他答应,转瞬一切就可以解脱了。
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下面的话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阮少棠,我知道你听见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把你的钱全部都还给你。”
阮少棠依然没有说话,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岑溪知道他是不会回答了,至少今天晚上他不会再理她了,即使她追上楼去,他也会视若无睹。她松懈下来,跌坐在沙发上。
电话铃声响起,她掏出包包里的手机接听。何叶在那头十分关切地问她和盛时的晚餐吃得怎么样,意味深长地问:“那家餐厅不错吧?我点的酒好喝吧?”
岑溪含糊应答了几声。何叶又老话重提:“你反正都要去英国了,正好他也在那里,我真的觉得他人很好,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你不要管阮少棠了,你离开阮少棠后该为自己想想了。”
岑溪这才知道何叶今天晚上的一番苦心,可是何叶不会想到阮少棠也出现在那家餐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盛时是很好,她也可以为自己想想,但是连何叶都知道这一切都要离开阮少棠。
何叶迟疑了一下,说:“小溪,我听说阮少棠要订婚了……只是听说,是那个王老先生让王导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小溪你也不可能一直都和他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离开阮少棠以后,你就把他忘了吧,这几年就当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了世界照样是美好的。去了英国你也可以重新开始,不管你喜不喜欢盛时,就算不是盛时,你以后也会遇见其他人,其他好的男人……”
何叶也许知道了什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全部都是她离开阮少棠,以后会有新生活,说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岑溪只能若无其事地安慰她:“我知道,等离开了这里,我会重新开始的。”
挂断了电话,她也想起了刚刚小区门口的盛时。她想对他说点什么,可是想来想去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阮少棠的那番话并没有错。她说不出来的话,他轻轻松松帮她说出来了,她对盛时也没有任何隐瞒了,她其实应该谢谢他。
最终为了让盛时安心,她给他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我没事,谢谢你带我去江边。”
第二天早上,岑溪天蒙蒙亮就起来了。她在楼下客厅等了很久,阮少棠才一身正装从楼梯上踏步而下。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没有看她,经过她身边,脚步也没有任何停顿。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看见她,只怕他就这样走了,连忙起身追了上去。她已经打定了注意,他如果走向门口,她就拦住他,就算死缠烂打也要把话说清楚。可他却走进了饭厅,她在他身后愣了一下,立即跟了上去。
早餐桌上只有沉默,阮少棠的胃口并不差,即使昨天晚上他还怒气勃发,经过了一夜,他的眉眼清淡,目光沉静,脸上又是素来的波澜不惊。
岑溪细嚼慢咽,不出声打扰他。一直到他慢条斯理吃完了早餐,端起咖啡杯轻啜,她才心平气和地说:“阮少棠,那天晚上谢谢你,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你救了我。我也谢谢你为小靳做的一切,虽然你说过不要我们一辈子的感激,我仍然要感激你,我知道是你救了小靳,我真的谢谢你,这几年也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阮少棠重重放下咖啡杯:“你再说一个谢谢试试?”
岑溪的谢谢还没有说完,她想了一夜也只有这个最好的开场白,他即便千坏百坏,对她做了再可恶的事,她也有太多太多要感谢他,可是她也不敢再说下去了。何叶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提醒了她,她可以不管自己,然而她不能不管何叶。
岑溪的声音不由软弱了下来,哀求道:“阮少棠,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是你的一幅画,我也不是收藏品,我是一个人,我是我自己的……你订婚后就会有自己的家庭,我们这样算什么?我不想伤害你的未婚妻,我们分手吧。”
话说到这里,她却迟钝地觉得讽刺,她想不到自己会对他说出“分手”这两个字,他们之间何尝用得上这两个字。
或许阮少棠也觉得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他嗤笑一声:“我不是还没订婚么?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再说订婚又不是结婚。”
岑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他真要让她等到他结婚的那一天吗?她曾经做过最坏的打算无非是他有家庭,后来得知他并没有结婚,于是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住在他安排的金丝笼里。在这漫长的三年多里,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他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为什么一直都不放了她,最初的时候,当他站在她面前,说出那番云淡风轻的话,她甚至模糊有一种感觉,他仿佛是恨她的。只有恨一个人,才会那样不择手段摧毁她的一切。
她终于问出了心里长久的疑惑:“阮少棠,是不是我曾经做错了什么事?如果我真的有哪里对不起你的,你告诉我,我给你道歉,我欠你的我也想办法还给你。”
“恐怕你一辈子也还不了。”
阮少棠说完这句话,起身走出饭厅。
这场谈话虽然没有得到岑溪想要的结果,但是他愿意听她说话已经比昨天晚上好太多了,至少她也知道了只要他结婚,她也能够自由离开。
就在这天晚上,阮少棠也扔给她一把车钥匙,她认出是那辆一直停在车库里头的兰花跑车的钥匙。
他只是不冷不淡地说:“以后出门就自己开车。”
岑溪想到昨天晚上小区门口的事,沉默地接下车钥匙。
“你也不要再胡搅蛮缠要我放了你,你不是要去英国么?我马上叫人给你办签证。”
岑溪愣愣地看着他,再次不可置信了起来。
他却误解了,嘲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你不是很有本事么?去英国想去就去,那怎么会连签证都办不下来?哦,我差点忘了,你找了他,但是你以为他就能够让你去英国?”
岑溪不管他的冷嘲热讽,等他的话说完,迫不及待地确认:“阮少棠,你是说,我可以去英国了?等小靳走的时候我就跟他一起走?”
阮少棠看着她脸上不自禁浮现的笑容,她是在真正的笑,她很容易哄,很小的事情就能够欢喜起来,也很容易满足。
半晌后,他才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