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封九云面红心跳地说完,怀里的小姑娘却没说话。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告白了,封九云隐隐觉得这次还是要失败。
他小心翼翼地低头,却发现悠悠姑娘小脸红红的,像是喘不过气的样子。
“九朵云,你要勒死我了!”小姑娘愤愤地道。
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太焦急之间,手臂箍得略紧了。他可是徒手打死过老虎和黑熊的人,该不会把悠悠姑娘勒断了肋骨吧。
“我,我,对不起,”封九云连忙道歉,可嘴上说着抱歉,手臂却没有移开,只是微微松了松,他真的害怕,这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他心爱的姑娘了,“疼么?”
他看着她皱着眉毛,脖子绕了绕圈儿:“在你身边可真是危险,说不定哪天就被你拍死了。”
封九云耷拉着耳朵,碾着鞋尖,一脸局促:“我,我以后会注意的。悠悠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吧,打脸。”
一只粗鲁的大黑熊把一只软绵绵的小白兔叼回了窝,以后怎么饲养,还真是个问题。
阿狸踢了他一脚:“好啦,话真多。谁要打你的脸,铁皮似的硬。快出去。”
“悠悠,”封九云都快哭出来了,抱着她不松手,“别赶我走。”
“呆子,”阿狸踮起脚,拍了一下他的额头,“我要换衣服,你不出去,难道想做奇怪的事情么?”
“……”封九云看着阿狸,嘴巴张成了鸡蛋大,然后又默默地吞了这枚鸡蛋,红着脸,急吼吼地就向门外跑,“我,我,我给你守门。”
阿狸瞧着他狼狈的背影,大声地笑了出来,捉住他的袖口:“守什么门。你以为都像你啊,想做奇怪的事情。你去帮我找件东西来。”
——
到了这天傍晚,天空已经渐渐转晴,火红的晚霞染亮了半边天。
一群毛糙的汉子们,你堵着我的嘴,我堵着你的嘴,蹑手蹑脚地在花树后边挤成一团,竖着耳朵听那小院子里的对话声。
“舒服么?”是封九云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还有几分窃喜。
“嗯~”接下来是小姑娘的声音,像是被顺毛的小猫咪,慵慵懒懒的,拂着人们的心尖,“九朵云,你还可以再快一点。”
“我,”调子低沉,甚是羞涩,“我怕弄疼你。”
“没事的,湿哒哒的,好难过。”
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哥!咱们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众人森森觉得被大哥背叛了,你推我搡之间,便跌出花树的掩护……
他们看见了什么!
小嫂子手扶着花架,小腰弯着,大哥站在她身侧,拿着水瓢……在洗头!
竟然只是洗头,友谊的小船浮出了水面。
封九云同阿狸也是一愣,随即,他便舀了一瓢凉水朝着众位汉子泼了过去,天女散花,杨枝甘露:“你们跑这来做什么,天都晴了,还不快去码头准备船只渡河。”
众人摸着脑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小嫂子可真漂亮,就是大哥护得太严了,连一眼都不给看,友谊的小船又沉下去了……
凶神恶煞地赶跑了小兄弟们,转头便换上了一张眼角弯弯的笑脸。他手指虽然不那么温润,但动作却很小心,如珠似玉地对待着手中的长发。
等头发都干了,他又拿起梳子,细细地,帮她打理好长发,摸上茉莉花油,结成一条发辫,再绑上粉红色的缎带。
瞧着掌心的黑发,封九云说:“为什么要染黑呢?我觉得银发也很好看,像是故事里的小精怪。”
阿狸坐到小竹凳上,任凭身后的男子摆弄她的头发:“好看是好看,但目标也太过明显了。我可不想再被抓回荆州去。”
结缎带的动作停了停,他极为郑重地道:“我可以保护你的。”
阿狸小心翼翼地侧过头,认真地摸了摸封九云的耳朵:“我知道你有能力,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被心爱的姑娘认可了,简直兴奋得要飞起来:“可悠悠你就算染了头发也依旧十分夺目耀眼。你就像是一筐白菜里的,嗯,一根胡萝卜。”
阿狸哭笑不得:“虽然这个比喻不是很优雅,但是,我喜欢。”
喜欢,她说他喜欢。
封九云咬着嘴唇,嗤嗤地笑。
爱情这种东西着实奇怪,要么总也不来,要么一击命中。
豆蔻花下,帮自己喜欢的小姑娘染发,洗发,绾发……心中的幸福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这只小白兔,他要把她叼回瑛州去了,嘿嘿嘿。
“悠悠你说的对,”珍爱媳妇的守则之一就是,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无条件赞成,“银发的确太惹人注目了,也容易被人记住。我几年前见过一个银发的男人,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哩。”
“什么样的银发男人?”阿狸问。
“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封九云摸着下巴想了想,“我带着弟兄们押送生辰纲到京城去,在兰川之上遭遇了水寇。那群水寇阴险毒辣,擅于用毒,我们一不小心,便着了他们的道,危难之际,是个银发男人救了我们。”
“还记得他的样貌么?”阿狸好奇地又问。
封九云一边收拾了水盆和梳子,一边道:“当时我中了毒,昏昏沉沉的,只恍惚记得是个极为漂亮却一副苦大仇深表情的人。啊,对了,我还听见他身边的人叫他小谢。”
——
当天晚上,渡江的船只便准备妥当了。上船的时候,封九云转身向阿狸伸过手,他其实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想随时随地照顾她。可是手伸出去了,他才觉得自己有点冒失,她会牵他的手么?
多年习武,又习惯了干粗活,他的手一点都不美,粗糙的,皲裂的,还有一些扭曲。再看小姑娘的手,娇嫩的,纤细的,莹白如玉,泛着水光。
封九云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歌舒瑾与他,便是云泥之分。
喜欢过歌舒瑾的悠悠,还能看得上他么?
原来书上讲的“自惭形秽”,便是这种感觉了。
“你逗我玩么?”小姑娘抓住他向后缩了一半的手,不太高兴地道:“我差点跌到江里去。”
那一刻,封九云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摸到悠悠的手了,好柔软,好细嫩,真想就这样永远抓着不松手。
口哨声四下而起,封九云耳根通红,他一手扛着他的狼牙棒,一手牵着他的小白兔,像牵着掌心里的小公主,一丝不苟,极尽小心地引她走到甲板上。
甲板上的少年谷雨打趣道:“月黑风高,波急浪涌,大哥你可得照顾好小嫂子。万一碰到水寇,大哥你就带小嫂子跑得远远的,有我们断后。”
封九云黑着脸道:“谷雨,别乱讲话,哪儿来的什么水寇。”
说完,他又看着阿狸,呵呵地笑:“水寇都是以前的事情,最近安全多了。你到了船舱只管睡觉就好了,等睡醒了,咱们就到家了。”
其实,他在说谎。兰川上水寇横行,即便今日,也是如此。他只是害怕吓到他心尖上的姑娘。
阿狸眯着眼睛,笑意盈盈:“有你在,我一点都不害怕,而且……”她一抬手,一道微光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打在船舷上,“我也可以保护你。”她说。
先前打趣的谷雨正好站在船舷旁,他捡起落在脚边的东西,原来是一颗桃核,上面沾着一只剧毒马蜂的尸体……
而这个船舷距离小嫂子有二十多步的距离。
谷雨一咧嘴,走到封九云面前,摊开手掌,把桃核给他看:“大哥,你还是多照顾好自己吧。嫂子太厉害……”
封九云也很吃惊,悠悠身上真是有太多秘密了。先不说这种又稚气又妖娆的长相,她身上这种浑然天成的富贵之气,就绝对不可能是刺史府邸的一个家姬……而且,她还打得这么一手好暗器!他喜欢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存在啊……
深夜,波涛一浪又一浪地拍打着船身。
谷雨在甲板上巡视了一圈之后,打算去听听大哥和小嫂子的墙角,结果一走进船舱,便看到自家大哥坐在房间门口的地板上。一腿伸着,一腿弯曲,手里拎着狼牙棒,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锃明刷亮。
“大哥,”谷雨走过去,也是席地而坐,“你是不是做了奇怪的事,被小嫂子赶出来了?”
“嘘,”封九云忙比了个手势,“别把悠悠吵醒了。”
“大哥,你这样可不行啊,”谷雨小声道,“依我看,你就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小嫂子推倒再说。默默守候,大半夜不睡觉给人家守门,你这么深情,小嫂子根本不知道啊。”
封九云不解:“我为什么要让悠悠知道啊。”
“大哥,你真是……”谷雨无语,连连摇头,“现在这情况,明显就是小嫂子和歌舒瑾闹脾气,离家出走。你若是不加快速度煮饭,等歌舒瑾找来了,人家小夫妻俩个和好了,还有你的份儿么?”
闻言,封九云还是五里雾中:“可是悠悠说她不会回荆州去的啊。”
“啧啧,”谷雨愈发恨铁不成钢,“大哥,不怪胭脂那夜叉说你木头,不解风情。你还真是无可救药。这小姑娘生气的时候,说的话你还能信?依我看,她可是很喜欢歌舒瑾。”
封九云“切”了一声:“那小白脸有什么好喜欢的,一看就是绣花枕头,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谷雨道:“煮饭之前,锅子好不好看最重要,煮饭的过程中,锅子好不好用才重要。所以……”
“所以什么?”
谷雨嘿嘿一笑:“所以……大哥你快去煮饭吧!”他说着,便猛地把封九云推进了房门,又再外边锁住了门,小声叮嘱道,“大火先炖,小火慢煮哈。”
封九云气得一张俊脸又黑又红,他推了推门,根本打不开。他虽然着急,却又不敢弄得大声,因为被推进来的瞬间,他看见心爱的小姑娘睡在小床上,呼吸平稳,很是甜美酣然。他真怕吵醒她。
无奈之下,他只好靠着门板坐了下来。
船身轻轻荡在波心,窗外月光如轻纱,朦朦胧胧地笼在小姑娘身上。
封九云有点发傻,他知道悠悠很美,可是如此近距离又得以长时间地观察还是第一次。
在瑛州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说媒的,那些姑娘,或娇俏,或清秀,或贞静,或贤淑……他也不是觉得她们不好,姑娘们都很好,也有给他做鞋,或是缝补衣裳的。但是,不一样。
因为他一直蓄着胡须,头发也乱七八糟,说话粗声粗气,脸上还有疤,所以那些姑娘们见到他,都是一副很怕的模样。但是悠悠不一样,第一次见面,当他把她捞到马背上时,她是那么亲切地同他讲话,一点都不惧怕。她没有把他当成异类。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喜欢她的理由,那便是这个了。
春归秋去,日月潮汐,他终于等到喜欢的姑娘了。
封九云止不住地东想西想,回到瑛州之后要给爹爹介绍悠悠,怎么说呢?这是我的朋友悠悠姑娘,嘿嘿,还是,爹,这是你的儿媳妇……悠悠到时候就住娘以前的房间好了,啊,对了,悠悠说她只穿丝织的衣服,那也不能用家里备着的麻布床单了……哎呀,糟了糟了,悠悠喜欢吃什么?他都不知道。到了瑛州,第一顿饭可准备点什么好啊?第一印象那么重要,得让悠悠有一种到家的感觉才是啊……
船摇着,像摇篮。
他睡着了,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他心爱的姑娘依在床头,抱着襁褓给他看:“九云,你瞧,我们的孩子多可爱,长得很像你。”
他傻兮兮地笑,探过头去瞧那襁褓,襁褓里是……一只小黑熊,还长着两只长长的兔耳朵?!
一只熊兔!
封九云猛地从梦中醒来,眼神呆呆的,他和悠悠的孩子,会是一只熊兔么……
嘿嘿,他又自顾自地笑起来,熊兔?熊兔怎么了,熊兔也很可爱啊。
他正嗤嗤地笑着,忽地,床上的小姑娘坐了起来。
咯吱咯吱,骨头的声音。
惨白的月光中,她一下一下地,身躯僵硬,慢慢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