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原打算每日都偷偷摸摸跟着小楚茨出去,一来想仔细观察,二来也是想保护她,毕竟山中的妖物谁也说不准。奈何孟召重那条耿直龙实在是太“体贴”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给吃了,非要跟着,美其名曰说是保护自己。
自己才不需要那条笨龙保护呢,耽搁她正事。
幸而姜央够机灵,连着甩开他好多次然后又十分安全的按时到家以后,总算让这个“婆婆心”的孟召重放下几分心来,不再那么严实的跟着自己了。
经过多日的观察,姜央发现小小王的修炼方法果真是简单粗暴,和别的妖物大斗一场,赢了抢对方的内丹吃,没有内丹就吃血肉滋补,这也许是从地底下培养出来的本能的反应。现在的妖修,除了少部分走的是传统路子,杀妖害命、以丹养丹以外,大部分的妖修炼是为了成仙,自是不会杀生,有违天道。
姜央骨子里也是个十成十的妖,虽然在天庭修身养性了四万余年,有些东西还是变不了的,终于有一天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吞了一头刚满三千岁的独角兽。
这头独角兽在这片地界算是个小名妖了,因为他的父母是这片妖域的主人――活了两万年的金睛独角兽和赤焰天马。
和凡间的诸侯一样,妖也会划势力范围,可好巧不巧的,小楚茨不久才把自己的“疆土”拓展到这里,这片妖域主人的宝贝儿子竟被人给吞了,那还得了,原本还算宁静的地域彻底乱了起来。
打猎的总会被鹰啄瞎了眼。
小楚茨也料不到会有这一出,这日她刚刚从家里出来,跑到自己新开阔的领土上,便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对劲。她才动一动爪子,四周的生机便全部被封绝,只要敢动一动,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血溅当场。
这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妖怪?
小楚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把已经长出了长指甲的爪子收回去,牙齿收回去,努力将气息隐藏,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的,她又不傻,这种时候博存在感简直就是找死。
只是她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到她头上来。
金睛独角兽本来把气息罩在这片地方探查了一番,发现没有大型的妖怪,刚刚打算离开,便听见赤焰天马“诶”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头顶,说道:“金睛,这里好像有上面那位的气味,会不会是那位对咱儿子做了什么?”
“不会吧?那位不是从来不干涉咱们的事儿吗?”
赤焰天马继续道:“那可说不准,那位久居高位,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听说一千年前不还捡了个小孩儿养着嘛,那就是个妖族。还有她身边那条白龙,不同样是没有得到上界承认的妖族吗?”
“等等,赤焰,你方才说……一千年前捡的小孩儿?”
小楚茨心里一紧,完全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金睛独角兽随手拘到了爪子里,他的爪子碧蓝,表皮粗粝,有很重的腥气。金睛独角兽凑近看着指缝里的小东西,问道:“就是这条?”
小楚茨差点没给他嘴里的气息熏晕过去。
“是这个。”赤焰天马抬爪点了点小奶狗的脑袋,道,“不如我们领着她,去找上面那位对峙吧?”
姜央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小楚茨的眼神的,她小小的身体被束缚在鳞爪中央,几乎动弹不得,目光却是极平静的投向了姜央所在的方向。她好像也并不知道确切的藏身之处,却晓得那个方向。
姜央把方才为了隐藏设的障眼法撤掉,整条蛇就完全暴露在小楚茨眼里,然后姜央就见她下巴抬了抬,点了点面前两个妖类,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救我。
金睛独角兽正打算答他媳妇儿的话,猛地顿住了嘴,浑身的毛立刻全部炸了起来,轻轻的把小楚茨放到一旁,随手绑了,然后警惕地盯着四周,低声提醒道:“赤焰,有不得了的东西。如果对付不了,我拖住它,你跑。”
赤焰脚踩着两团火焰,肋下的巨大双翼缓缓展出来,升到半空之中,做出备战的姿态,也低低道:“说什么呢,你我夫妻一体,合该同生共死才是。”
金睛不置可否,环视一圈,高声道:“本王的地界何时来了一位大人物?何不出来相见?”
“呵……”空气中传来一道女声,她声音不算洪亮,也不低柔,只轻描淡写的道:“你让我见我就见?我偏不见,你又拿我怎样?”
而后便是短暂的静。
赤焰忽然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小儿失踪可与大人有关?”
又静了一会儿,赤焰听见女人一哂,道:“你是说那头三千岁的小独角兽吗?是被我吞了,嗯……可能现在连骨头渣子都已经化了。怎么?要找我报仇?”
赤焰脸色蓦地一变,咬牙切齿道:“无胆鼠类,藏头露尾。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金睛沉默地往前踏了一步挡在赤焰身前,额上的独角暴涨,达一张纸厂,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平静的:“食子之仇,不共戴天,还请大人出来一见。”
修蛇,是上古遗留的古老生物,传说体长可逾百丈,经过数万年修炼的姜央已经到达了何种地步,连楚茨也不知道,反正四万年前的她就早已超过了传说中的标准。
当高大丛深的树林缓缓露出姜央庞大的原形时,金睛和赤焰蓦然从心里生出一种想立刻逃走的欲望,只是杀子之仇和作为这片妖域之主的尊严,让他们不得不留下。
如果孟召重在这里,他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遮天蔽日。
当姜央抬起头的时候,她黑色的躯体立起来十分之一,竟然将金睛和赤焰头顶的太阳全部都遮挡住了。她深绿色的竖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片地域的妖域主,嘲讽地说:“你算是甚么东西,区区两万年道行的一只小独角兽,也敢自称本王?”
她用余光注意了一下小楚茨,看见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能得到王这样的目光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就算现在王还是小小王。
小楚茨在见到姜央的那一刻竟然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这种不同于昆仑,昆仑也很强大,可她的强大是柔和的,柔和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压迫,她几乎听到了自己热血流动的声音,骨子里天生的好斗与征服欲让她对姜央这种充满战斗性的压倒性力量有着强烈的渴望。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变得强大,世上无匹的强大和无所不能。
她看着姜央将嘴张开一个夸张的弧度,然后一口将金睛独角兽吞了下去,至于那匹天马,在逃走失败后被姜央一尾巴拍死在地上,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方才还把她捏在手心的大妖怪须臾之间便死在了姜央手里。
姜央蛇牙在赤焰天马的尸体上拱了拱,叼出一枚鹅蛋大的金黄色的内丹来,蛇头一低,讨好似的送到了小楚茨面前。
她知道她要什么。
小楚茨毫不客气的接下,然后艰难地咽了下去,她还没学会怎么更好的去吸收,只好先采取这种笨拙的方法,她刚打算打坐炼化,便被姜央的蛇头拱趴在了地上。
姜央:“嘶嘶――”
小楚茨:“……”
然后试探着摸了摸它的三角头。
姜央更兴奋了:“嘶嘶嘶――”
小楚茨看着一颗牙齿都比自己大的姜央,隐隐有些牙疼,道:“我想先炼化一部分内丹,你能不能先不缠着我。”
姜央:“嘶――”
低沉下去。
等小楚茨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体貌端正的蓝衣女子,腰间环佩,额间有一块碧绿的水滴形翠玉,与她极黑的眉目倒是极其相配。
“小小王,”她高兴地道,“恭喜你又长大了。”
已经有十一二岁外貌的小楚茨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姜央心里一沉,然后听见少女用清脆的声音喊道:“昆仑,我帮你把她引出来了。”
树后便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她黑发黑眼,青衫广袖,温和的说道:“好久不见啊,小央。”
小楚茨自然地走过去,牵起了昆仑左手的小指。
两个人一起看着她。
姜央:“……”
第十二章哈哈
对于昆仑山这些日子以来的动静,昆仑怎么可能会毫无所觉?小楚茨原本也不是有意瞒着她,只是莫名的从心底不太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情,最少也要等自己不必食妖血肉以后,这样总会在她眼里显得干净一点好看一点。
当然,昆仑晚上帮她洗完澡抱到床上的时候,随口那么一问,她就全部招出来了,一个字也不带赖的。
姜央的身份昆仑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来此的目的是什么?自己贸贸然去问想必也问不出个什么,干脆就和小楚茨一商量,把人引了出来。
姜央看到她们俩的时候,内心千头万绪盘成了一股麻花,愣是理不出个什么来,简直悲愤欲绝。
她就不明白了,小小王怎么能够这么理所当然的和外人联合起来一起欺骗她?
昆仑:“好久不见啊,小央。”
姜央一脸木然:“神君好久不见。”
昆仑笑道:“既然来了,就进屋去坐坐吧。”
她领着小楚茨先走了,姜央随后跟上。小楚茨总觉得身后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怨念,于是拽了拽昆仑的手,嘟着嘴不满的说道:“昆仑,她一直盯着我。”
昆仑扭头看着姜央,轻轻婉婉的道:“主意是我出的,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
可俨然是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她蹲下身,想把小楚茨抱起来,挡住姜央的目光,只是手伸到了小楚茨跟前时,小楚茨看了她双手好一会儿,忽然别过脸,小声的道:“我太重了,你抱不动。”
昆仑老老实实地打量了一下她,眉目弯了一点,把人揽住,道:“还不至于的,上来吧。”
“说了不用你抱了。”小楚茨炸毛似的从她怀里跳出来。
“你不是不喜欢她盯着你吗?”
姜央脸都绿了,就这么明目张胆毫无顾忌的说出来真的好吗?真想把她们一个个的都吞进肚子里去!
“我就当做瞧不见她。”小楚茨拉过昆仑的手,一个劲的催促道:“快走快走了,孟召重一个人在家呢。”
“他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他他他、他一个人会惹祸的。”
“孟召重很有分寸的,”昆仑被她拽得脚步飞快,说到这停了一下,才继续道:“不过他那么……性情耿直,也许真闯祸也不一定?”
“是是是,所以咱们快点回去吧。”
“那也不必走这么快吧。”
姜央漠然的想:我就当做瞧不见你们。
一路逃难似的奔回了半山腰的院子,孟召重正在乖乖劈柴,一阵风刮进来,长发扬起来挡住了他的脸,也同样遮住了视线,然后发现他尊敬的山圣大人和风一起刮了进来,忙停下斧子,道:“山圣,小楚大人,还有……”
他边扒拉着自己的长发想重新绑起来,边打招呼,却蓦地呆住。
小楚茨道:“你小青。”
昆仑道:“你可以去比一比谁大谁小了,楚茨当年捡的那条蛇,我上回同你说过。”
孟召重是头挺英俊的龙,虽然块头大了点,但是长手长脚,身材匀称,此刻长发飘飘的,乍一看过去还是个美男子。此刻这美男子不说话,然后一张白脸腾地就红了。
姜央还是很懂礼数的,颔首道:“姜央。”
孟召重扔下斧子就跑了。
姜央:“……”
到底是天帝瞎了眼还是这些人瞎了眼,自己长得是有多可怕,一个个的嫌弃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是和王有关系,全部!都要!吞进肚子里去!
小楚茨敏感地注意到了昆仑刚刚说的话,“楚茨当年捡的那条蛇”,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昆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自己也叫楚茨,可她说的那个人分明不是自己。
当年听到的时候她还小,只会“噫噫噫”的连话也问不出来,而且经常睡了一觉第二天完全忘记前一天的事情了,所以那一千年,对她来说,就如同是完全重复的同一天。说起记忆,根本就记不得什么。
可现在不同。
昆仑手掌猛然被一股大力攥住,迎面对上小楚茨平湖似的视线,她缓缓开口:“那个人是谁?”
昆仑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怔了神。
孩子的眼睛初生时多是纯黑的,像是黑色的琉璃球浸在了水里,越是长大,黑色便会慢慢淡下去,瞳色也就愈浅。小楚茨的眼睛也是这样,到她腰间的少女瞳色已经很像长大的楚茨了,只是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