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站在城楼之上,寒风吹起他的白衣,那衣上的血迹未干,却未改他挺直的腰杆。他望着苻坚的大军,傲视天下的眼神当中,带着一个王的蔑视,周身杀意四起,让人不敢逼近。
苻坚列阵城下,杨定不住催促道,“陛下,快下令攻城吧!”
“我们今日一定能将白虏打退!幸运的话,当场就能抓住慕容冲,那长安的危机便迎刃而解了!”
但是苻坚望着严阵以待的燕军,却有几分犹豫。
“孤观阿房城高墙坚,且利箭无数,必有埋伏,一旦我们进去,很有可能当场被俘!”
杨定一听,赶紧下跪再次请战道,“陛下,这不过是慕容冲摆出的障眼法,臣猜城中不过是一众伤兵,不成气候!”
燕军刚才被打得跟落水狗一样,连慕容冲都是仓惶逃入城中,怎么可能还有大军埋伏呢!要是慕容冲还有重兵,刚才交战之时,早有援军来助了!
但是苻坚,不敢冒这个险!
他据守长安,仍能与燕军对抗,若是今日一入阿房,当场被擒,那秦国就亡了啊!
“杨定啊,如你所言,成之大好!不成,秦国亡矣!”
“今日已经大胜,不如见好就收,万不能中了慕容冲的陷阱啊!”
苻坚遂鸣金收鼓,撤兵而回。
“陛下!”杨定无奈上马,忿忿回头一望阿房,悲叹大好机会,失之不再啊!
他很清楚,秦军错过了一次反败为胜的机会,更错过了大秦逆转气数的最佳战机!能不能俘虏慕容冲暂且不说,至少阿房城中的数十万石粮草,肯定能让秦军满载而归。
见苻坚退兵,慕容冲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其实现在阿房城中只剩伤兵残将,一旦秦军攻来,必不能敌,阿房必破。
苻坚虽未攻阿房,但还是俘虏了一万多鲜卑将士而回,将他们全部坑杀。
经此一役,燕军可谓元气大伤,慕容冲对骁勇善战的杨定,更是不禁心生几分忌惮。
****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燕军整顿兵马,休养生息,已经从城西大败中渐渐恢复过来。
而燕军包围长安已经快有一年,期间燕、秦数次交战,苻坚的数万大军,战亡的战亡,饿死的饿死,现在只剩几千残兵,在凭着一口气硬撑。
关中残存的秦国将领,不忍见秦国灭亡,相与结盟,数次冒难筹粮,千里相运,但大多都被慕容冲的燕军所杀。
苻坚在长安听闻,悲痛不已,下令劝将士道,“孤闻前来救助的人都不能顺利到达,此诚忠臣之义,然今寇难殷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济也。”
“徒相随入虎口,何益!”
“汝曹宜为国自爱,蓄粮厉兵,以俟天时,庶几善不终否,还有否极泰来的时候!”
公元385年,五月,慕容冲再一次率大军对长安发动了猛攻,苻坚亲自上城督战,身中数箭,鲜血淋漓,若非杨定将他拉了下来,他定要与燕军同归于尽了。
苻坚无力地躺在床榻上,鲜血从他的肩膀,一直流到指缝之间。帝王的明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透,龙在血河中挣扎,也在血河中淹没。
他将王嘉召来,“先生,敌众我寡,孤该如何啊?”
他其实心里清楚,能熬过这大半年,已是极限。城之将破,也许这个时候,他除了问天地鬼神,再无他法。
“帝出五将久长得。”王嘉只淡淡说了七个字。
“先生,这是何意?”苻坚忙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过多,望陛下自作斟酌。”
五将?难道是五将山?老天是让我从五将山出城的意思吗?
他又把杨定召来,将王嘉的建议说给他听。
“陛下,臣宁可战死,也绝不弃城而走!”杨定慷慨而言道,意劝苻坚,勿弃长安。
“杨定啊,孤知你忠心,但是我们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唯有听从天意,大秦才可能有一线希望啊!”
杨定见苻坚心如死灰,默默退下,但是他此时坚定的眼神中,却透着一个武将的铁骨。
男儿志气,但为沙场身先死,不做阵前退伍兵!
他要证明给秦王看,证明给秦军看,长安守得住,大秦不会亡!
杨定退下后,苻坚把太子苻宏召来,对他郑重说道,“天其或者欲导予出外。汝善守城,勿与贼争利,吾当出陇收兵运粮以给汝。”
苻宏一听,顿时有点懵,父王自己出城逃命,却留着我和几千残兵守城,慕容冲的燕军那么强盛,这不是让我坐在城里等死吗!
父亲说得是好听,出城之后募兵筹粮来援助我,但是估计还没等到援军,我就已经先死在长安城里了!
苻宏表面上连连称是,但是心里却做了其他的准备。
****
阿房城,燕营夜设火鼓,照明天地,每一个时刻,对长安城中的残兵来说,都是一个心理上的威慑。
“可知孤此时所想?”慕容冲望着长安的方向,饮下一口烈酒。
慕容永想了想,答道,“陛下在想,长安迟早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慕容冲现在对慕容永的重用程度,不下于当年对高盖的倚重。
段随、韩延势力日增,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他必须要重新提拔新的将领,予以制衡。
慕容永骁勇过人,又是慕容家族的人,到底比外姓人要来得亲得多。
慕容冲摇了摇头,“非也。”
慕容永顿了顿,而后说道,“陛下,是在担忧杨定之勇吗?”
“到底是孤的大将,一眼就能看出症结所在。”这下,慕容冲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攻破长安,长短不过数日,但是孤不愿死伤惨重。若是与杨定死战,我军死伤,在所难免。到时就算攻下了长安,我们也是元气大伤,赚便宜的,不过是慕容垂的后燕。”
慕容永一听,当场自信满满地一笑,上前献计道,“陛下何忧,臣有计,可擒杨定。”
似是这一个问题,他早已想好了答案。
翌日清晨,阴云不开,沉闷的风从长安直吹向关中。
杨定未经苻坚允许,擅自率部出城,欲奇袭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