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老人粗糙的双手刮过女子的脸颊,那集聚的火光中,只听见军杖一起一落的声音,只看见那白衣后面渐渐渗出的鲜血,和火光一样,那么红。
宋凌额头渗满了汗,已经疼晕了过去,只是那紧握着的双手,仍成拳状。
她只是庆幸,还好受这罪的,不是阳雪。
“她怎么样了?”慕容冲没有去看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去看她。
只有等着袁襄探听回来的消息,他的心才能稍微放下。
“还昏着,济北王请了最好的大夫,已经上过药了。”袁襄说道。
他知道,现在中山王心中是有多么渴望去见凌姑娘,多想陪在她的身边。但是,这非常时期,他只能选择避嫌。
听到袁襄这样说,慕容冲仍是深深叹了口气,这五十军杖就是一般男儿也受不了,阿凌再坚强,到底是个女儿身。
就算上了药,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是少不了的。
怕是出征之前,再也难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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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宋凌醒来的时候,慕容冲的军队已经出征了。
她的烧还没有退,下床也是难上加难,连目送他远去背影的机会都没有。
有些事,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样,不管彼此多么相爱,总难免那擦肩而过的一别。
前往洛阳的路上,慕容冲和高如卿并骑而行,却一路无言。
“王爷,可还是在生高如卿的气?”
高如卿小心翼翼地望向慕容冲,只见男子面色冷峻,剑眉带着秋的寒意,始终未见舒展,一如他此时无法舒展的内心。
也不知,阿凌,现在怎么样了。
慕容冲没有看她,目光一直望着前路,漠然道,“你是为大燕考虑,是为我考虑,没有错。”
他的冷漠,让她心中却是一寒。
他对宋凌,如阳春三月的和煦,极尽温柔呵护;而他对她,不过是腊月寒冬的冷风,不痛不痒不在乎。
很多时候,她真的很嫉妒宋凌。
但她是高如卿,是天下奇女子,坚强如墙如盾,怎能轻易难过。
女子之间的妒与恨,往往比沙场上的刀刃相见要凶险得多。
转而,她故意面有愧色,神情哀伤,婉婉道,“只是宋凌,却受苦了。”
一听到阿凌的名字,慕容冲勒马的缰绳,明显一顿。
他没有说话,继续前行。
“我视宋凌为金兰姐妹,看她挨着军杖,我这心中,着实不好受。”高如卿叹道。
慕容冲眸色一黯,耳畔又回响起了那军杖一起一落的声音。
高如卿看向他,他的一个神色,一个目光,一个微小变化,她就知道,他心里是有多么在乎宋凌。
但是,只要未到终点,她就不能轻易放弃。
“明知她是代人受过,我也无计可施......”
高如卿还未说完,已经被慕容冲厉声打断,“此事不必再提了。”
她本以为慕容冲会对真相感兴趣,但是显然,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时候,军队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有几路人马明显停滞不前,和他的部下差了很大一截距离。
“启禀王爷,宿将军说累了,他的人马就地歇息,我等根本说不动他。”袁襄生着气说道。
慕容冲一脸满不在意,仿似意料之中,“去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宿勤崇已经卸了盔甲,带着他的部下席地而坐,看见慕容冲,也并未起身。
慕容冲冷冷扫了他一眼,而后竟面色平和地关切道,“宿将军可是累了?”
“是累了,这便歇歇,王爷要是急着赶路,便先带部下前行吧。”宿勤崇一手扇着风,一手拿着水袋,漫不经心地说道。
“王爷,他这是故意......”高如卿忍不住小声对慕容冲抱怨道。
然而慕容冲并不以为然,他的面色依旧和静,毫不生气,反而语气更加关切,“既然宿将军和部下累了,这光喝水是不行的,本王应给你们上些吃的才是。”
宿勤崇一愣,他想过种种慕容冲大怒或是愤气而去的场景,竟没有想过,他会如此一说。
他本计划,若是慕容冲大怒,或是要处罚他们,他就借机制造矛盾,引起部下不满,然后好带着他的兵返回关中。
若是慕容冲不管他们,自己带兵前往洛阳,那凭着他的几千兵马,也攻不下洛阳。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完成了慕容岳所托。
只是没有想到,慕容冲竟然如此平静,他更想不到,慕容冲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只好奇地问道,“王爷现在是要分发粮草吗?”
“还用不着粮草。”慕容冲冷笑一声,突然单手以闪电之势抽起长箭,跨起大弓,箭上弓时,弓已满弦。
一人惊呼声还未出,箭已离弦,飞奔而去。
“将军!将军!”宿勤崇的部下闭着眼,明显被吓到。
“王爷,你这是何意?难道要屠杀我的部下不成?”宿勤崇已经摔袋而起,刚想借机发作,谁知再定睛一看那人头上之箭,心中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军不必惊慌,本王不过是看这夏蝉似是美味,给你的部下尝尝罢了。”慕容冲突然面色一凛,举起墨色长弓,如王般厉声道,“这蝉倒是不少,还有谁累谁饿要休息吗!”
很多人突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知何故就被慕容冲威慑住了。
箭穿蝉肚而过,入木三分,就刚刚射在一名坐着的燕兵头上,与发之间不过毫米,却是毫发未伤。
宿勤崇惊魂未定,凉气未消,赶紧先俯身恭敬道,“我们这就随王爷继续前行。”
深夜时分,燕军已经安营扎寨,除了轮班守卫的士兵,其他人也已休息。
然而,危险总是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悄然而至。
突然,几十支火箭吞吐着火舌汹涌而至,好几个营帐的顶上都着了火,其中包括宿勤崇和高盖的营帐。
所有人,都在烈焰中惊醒了。
燕军因突如其来的袭击乱作一团,有的人冲进火场里救战友,有的人赶紧往最近的河流处接水。
不过好在,除了大火,并没有其他的袭击。这火势虽然大,但主要集中于几个帐营,牵连并不甚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