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她的眼眶不禁红了,虽然她极力克制,但是那泪水盈眶,仍是不受控制地就要夺眶而出。
阳雪一见,心中也是不忍,她知道,宋凌许是又想到了自己已故的兄长,再次悲从中来。
她这一路走过来,受了多少伤,见了多少血和死亡,多少不易,只是她强装坚强。
那个叱咤疆场的女子,那个骁勇善战的女子,那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在她极尽疯狂的打骂面前,却从未还过手,只是默默受着,默默自责着。
“宋凌......”她哑声轻唤。
她望着宋凌,又想起了她当日在长安尽全力护她的场景,那个宁可舍去安然离开长安的机会去找阳昭的她......
她对他们兄妹,从来都是肝胆相照,蒲坂一战,他们必是身逢险境九死一生。
就连英勇谋略如慕容冲,也折损了一万多将士才险险救出宋凌,在那个十面埋伏的情况下,她一个身负重伤的女子,定是拼尽了全力,但最终还是徒然。
阳昭的死,她的痛,应是也不比她这个做妹妹的少。
她恨她何用,她怪她又何用,杀阳昭的,是窦冲!是秦兵!
阳雪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原谅了她,也许,她就从未怪过她。
“宋凌,我之前......”
似是猜到了阳雪要说什么,她紧紧握了握阳雪的手,柔声说道,“什么都不用说了,好好睡吧。”
一释然,恩仇消,生死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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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却无人眠。
“凤皇,还记得这是当年后赵进贡的玉琼浆,父皇只赐给了皇后,只有身份尊贵如慕容这样的皇子才有资格品尝。”慕容泓一边倒着酒,一边摇头讥讽地笑了起来,似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处境。
慕容冲浅浅抿了一口,这酒酒气浓烈,如辣灌嗓,可这强劲的力道之后,又有一股酒香回旋流转,从嗓眼到舌尖。
确是难得的好酒!
“记得。”慕容冲道。
慕容泓眉一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竟笑得畅快了起来,“我记得父皇当年也赐了一盅于你,但是皇后念及你年幼,一直都未给你喝上。”
“是啊,当时让我想了好久。”慕容冲也笑了起来。
月光透过窗沿细碎地撒在两人对酌的酒杯上,折射出当年的年少懵懂与无知单纯。
小时候,没有那么多权力纷争,没有那么多心机城府,日子,过得倒是逍遥。
“我母妃去世得早,从小你便待我亲厚,像你这样的嫡子与我这样的庶出,身份本是天壤之别,可你全然不在意。”慕容泓双眼亮起柔和的光,沉浸在回忆中,“你知我喜岭南荔枝,常常托人给我带些来,这些情义,我都记在心里。”
“七哥。”慕容冲心中深处蓦地柔软了起来,轻声唤道。
往事历历在目,情义深深铭记。
慕容泓一愣,拿着酒杯的手都蓦然一动,他有些激动地说道,“好!我的好八弟!我的好凤皇!”
“干了这杯!”
一声七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凤皇这样叫过他了。
两个少年,一夜对酌,只忆往昔,未提这纷乱的天下,未忧这大局未定的形势。
一杯酒,一对兄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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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延躺在床上许久,却仍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澎湃激动。
他们,终于,离开长安了。
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也许有朝一日,他们鲜卑之兵可以直入长安,灭了秦国,重塑燕国昔日光辉。
他越想越是激动,干脆翻身而起,去了段随的房间。
段随的房间里已经熄了烛火,就如这幂幂黑夜一般暗沉。
韩延心想,段随应是睡了,转身便准备回去。
谁知这个时候,门突然被轻轻拉开,段随一身锦带长衫,眼眸清冽,哪有半点刚睡醒的样子,就连这外袍,他甚至都没脱去。
“段兄。”韩延一阵狐疑。
“进来吧。”段随警惕地四下望了望,确定无人后,赶紧将韩延拉了进来。
进了屋后,韩延刚要点些烛火,却被段随一把制止。
“段兄,你既没睡,为何不掌灯呢?”韩延问道。
段随在黑暗中给韩延找了一处坐的地方,然后摒着眉说道,“慕容岳能在这乱世之中独据一方,绝非是个等闲之人,这府上,恐怕他的眼线不少,我们行事必要万分小心。”
韩延听段随说完,心中蓦然抖了半拍,“现在秦国仍在,我们身为燕氏,不是应该联军攻秦吗?慕容岳应是不会在此时有什么......”
说着,说着,韩延也觉没了底气,这皇家子弟争权夺势,自古以来都不在少数。
“一山容不了二虎,一国容不了二君。”
“此番虽为联盟,但慕容岳兵力远胜于慕容冲,又韬光养晦多年,实力不容小觑。虽然慕容冲现在兵力不足,但他手下能人异士不在少数,还有他隐蔽在各处的暗影卫。”段随说到这,不得不承认,慕容冲此人也是深不可测,慕容岳的实力是摆在台面上的,但慕容冲,谁又能探得虚实呢?
“况且,燕皇是慕容冲的胞兄,若论谁该统领三军,当是身份最为尊贵的慕容冲。”
“很多燕族人都以为会军是安稳之时,是大展宏图之际。其实,这才是真正纷乱的开始。”段随那温润如玉的眸子透过黑暗,突然变得深邃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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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露珠都尚未干透,他们就被慕容岳叫到了军中大营。
宋凌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众人都正襟危坐着,就连慕容冲也一脸严肃,只是偶尔不时揉着太阳穴,似是昨晚喝了不少酒,以致未醒的头痛。
她不禁奇怪,昨日的晚宴慕容冲并没有怎么饮酒,怎么今日会如此?
宋凌虽是刚到,但已经感觉到了今日气氛的不同寻常,单看众人那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表情,便可知一二。
今日除了他们,营帐中还多了一个人,只见那人身穿秦国官服,手拿御旨,一看就知道应是秦国派来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