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的曦光席卷起大地的阴暗,从那铮铮的铁蹄下张扬而起,汇聚在那高举的锋利剑尖,带着嗜血的鬼面微笑,荣耀踏来。
阳昭手持长刀,身居栗红色高头大马,凛凛立于秦军之前。只见他藏青燕袍逆风而展,一如风起下的黑色鬓发,狂妄倨傲,而那长发遮掩下的阴锐利眼,已经燃起了浓厚的杀意,铺天盖地,浩浩荡荡。
他身后列着三排黑衣铁甲战卫,削亮了的剑尖直指向秦军方向,放佛下一秒,他们就会如鬼魅般汹涌而出,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秦将权翼与阳昭对面而立,他握着剑柄的右手微微张开,又再次紧紧握住。
只听他朝着身后的禁军压低了声音命令道,“一个都不留!”
说完,他眸色一寒,若雷霆般拔剑而出,驾马勇往,快得就像一阵突来的旋风一般。
阳昭早有准备,冷哼一声,扬刀迎敌,唯有他浑身散发的那一抹深重的杀意,从未递减。
两路人马,很快兵戎相见,场面渐渐混乱了起来。
宋凌看清来人是阳昭后,赶紧摸向腰间软剑,欲助他一臂之力。
阳昭正与权翼打得难分难解,匆忙之际,他远远望见了那精甲利靴的兵马,不禁眉头一皱,没想到,这么快秦国就来了援军。
眼见秦军越近,阳昭不再恋战,向着身后的宋凌打出了撤退的手势。
宋凌当即会意,她三步并作两步,直往阳昭的马侧跑去。
“快上马!”
阳昭一把扯住宋凌的胳膊,猛地将她拉上了马背,狠狠一挥鞭,往城门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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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平阳不到二十里
马车急驰,木轮滚滚碾过碎石尘土,发出连续不断的吱呀摩擦声,尘土飞扬中掩盖了车内女子们的低语与祈祷。
不大的空间内挤满了女眷,她们有的刚过豆蔻之年,有的已经年过花甲,大多都是燕国鲜卑重将的家眷。
阳昭的妹妹,阳雪,也在其列。
明眸皓齿的女子此时低着头,反复不安地磨砂着手中的帕卷,眼中写满了担忧。
如今战事一起,她们便成了燕国将士最大的后顾之忧。
慕容冲早早便暗中派人将她们从长安护送到平阳,万军归心,精锐之师,如奔涌之江河,出鞘之利剑,一往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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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早已大亮,不知为何,近四月的太阳今日特别狂躁,高悬在苍穹之最,如三味火炉一般,肆无忌惮地狂傲炙烤着大地,好似要将那草木的最后一丝水分蒸干。
为了分散秦军追杀的兵力,他们兵分多路,段随突围之迅速,而那时他们起兵的消息尚未流走到各个关卡,因而秦军各镇并未设下重伏,他所率之军可行大路,虽有折损,但大部到底已经抵达平阳。
韩延的兵马因与苻晖大军相抗,已然元气大伤,无法再战各关各路,遂选水路,虽花了些时间,但保存了剩下的百余人马。
而宋凌和阳昭,既没有占有时间的先机,也没有过多的人马足以和秦军抗衡,所以他们只有选择最崎岖也最绕远的山路。
他们率着几十名暗影卫,一路抄山径,避关卡,马不停歇,已经急行好几个时辰未得片刻歇喘,连下马打口水的功夫都不敢浪费。
他们此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以最短的时间到达平阳,与慕容冲的大军汇合。
她干涩的嘴唇已经在炎日曝晒中裂开了好几道口子,稍稍一抿,都能感觉到鲜血倒回口里的血腥味。
只是,此时,一夜的奔波劳累,她都已浑然不觉,只因心有所往。
平阳,她将紫玉在手中握紧,心中不住默念。
有他在的地方,便是一生的方向。
不过好在,人数不多,脚程倒是轻便,只要再越过这座山,就会到达平阳之前的最后一个关卡,蒲坂。
而这个关卡,地处要塞,并无蹊径而寻,他们要想过此关,只有从城门口而入。
而此时,烽火台已传战变,蒲坂的守将窦冲已率八万大军严阵以待,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宋凌他们并不知道,这最后一个关卡有多大的危险在等着他们。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在这里所付出的代价,到底有多惨重。
削尖的木架张牙舞爪地立在蒲坂关城门口,城外的守卫个个手持利剑,眼光如聚,严密地四下搜查着可疑的人物。而城楼上更是箭羽林立,层层守备,森严而肃杀,仿佛这个寂然中的城楼正在等着一场大战。
城门口站满了许许多多的百姓,他们有的挑着菜和蔬果,有的贩着些许衣锦首饰,大多都是要赶去临镇做生意的平民商贩。看他们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应是大清早便来了,在这里等了许久也不让通过。
宋凌和阳昭在丛林间勒了马,齐齐相视一眼,瞳孔中映射的两人神色都是异常严肃。
看来,这个关口已经禁止行人来往进出了。
情况,相当不乐观。
仅这城门外的秦军守卫就约过数万,且都着精甲凯胄,再反观他们的寥寥几十人,一夜的奔波劳碌,饥肠辘辘。
若想要硬闯此关,是毫无可能而言。
几路大军会师非比一般,一分一秒都可能延误战机,功亏一篑。她虽然不知道慕容冲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但是她曾听他说过,若有一日他们揭竿而起,必然要集尽燕国之兵,穷尽鲜卑之力,共同抗秦,复兴燕室。
阳昭望着那兵马列列而立的蒲坂城门,眉头不禁越皱越深,“宋凌,你觉得我们能过得去吗?”
宋凌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望身后一脸倦容却眼中坚定的燕兵,虽然她和阳昭只有这几十名暗影卫,远比不上段随和韩延的兵马,但是她很确定,凤皇,此时一定在等她!
她单手扯下脑后束发,长发如瀑般披散而下,只听她用着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们,一定要过去!”
“过蒲坂,去平阳!”
阳昭一愣,他望着那个琉璃眸中闪着熠熠明亮信念的女子,又好像时光倒回到了邺城大战那一夜,那个在刀剑婆娑中,身负重伤却不屈不挠的身影。
“阳昭,你可愿与我一赌?”
男子望着她,满是风霜的嘴角不禁一笑,“现在的我,还有什么是赌不起的!”
宋凌心中一暖,并肩战友如此,她便,毫无后虑了。
“若是输了......”
她还未说完,阳昭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那便潇潇洒洒最后战一场,此生也是无憾了!”
“好!”她也蓦然一笑,如昙花转瞬,却是毅然答道。
转而,她回过身,向着身后的暗影卫定定命令道,“众人卸下身上铠甲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