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的黑暗荡漾在凄清沉寂的长空中,波涛暗涌,铺天盖地,早已寻不见那星宿的光华。只有一轮泛着浅色光芒的残月,在黑暗中奄奄一息地苦苦挣扎。
可遥望北方,却有一颗炳若日星,昭若玉石的北辰星冲破黑暗的层层阻碍,在黑夜中脱颖而出,闪着无尚的耀眼光芒,直逼高悬之月。
辰星当空,那亮光,似是凝聚了所有群星的锋芒,让人不敢直视。
斗转星移,王朝更替,千秋之变,起始于一夜之间。
段随所率之兵所向披靡,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冲破了南门的守卫,斩杀了南门守将秦川。几千人马不停歇,浩浩荡荡一路向平阳奔去。
苻坚已经收到消息,大怒之余,更是惊愕居多,他从未想过,这群如散沙般的亡国之兵还能兴起什么大浪来。他更是没有料到,一个远在千里平阳的慕容冲竟能号召起长安各路兵马,在今夜就高举大旗,与秦国正面交锋。
再后来,他更万万也没有想到的是,涅重生后的凤皇,必将手持刀剑重临人间,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苻坚之子苻晖临时集结大军,追剿燕国叛军,可是还没赶上段随的步伐,已有韩延的人马纷拥而至。
两军已经交锋,苻晖的军队训练有素,且人数众多,韩延并未占任何上风。但是好在,大燕之兵轻骑了得,且他们意不在久战,又有暗影卫在隐蔽处从旁掩护,到底拖住了苻晖的兵马。
烽火一起,连烧三月,马蹄连踏关中山河。
今夜,残月如血,火光耀天。
公元384年,三月,燕济北王慕容泓率军渡过黄河,在华阴起兵,斩杀苻坚之子苻睿。慕容冲亦统军两万起事,于河东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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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
“王爷,长安已燃起烽火台,想必段随的人马已经突围而出了。”袁襄一脸激动和欣喜地前来禀告,连脚下的步伐都无比轻快。
慕容冲听到消息,剑眉明显扬起,他抬眼望向窗外的幂幂黑暗,灿若寒星的双眸折射出明亮而又清冷的光芒。
他在等,在等一个黎明。
“消息一出,他们一路必遭秦军围剿,各地的暗影卫可埋伏妥当?”内心虽是激动,可慕容冲仍是冷静地说道。
一时的胜利,并不代表一路平坦。
秦国的势力,仍是不可小觑。
“王爷放心,已与十日前传令了下去,燕军所经之路,都有我们的人掩护。”袁襄答道,心里不禁暗暗佩服慕容冲的运筹帷幄。
一个真正的王者,不仅仅是能在乱世中忍辱负重,也不仅仅是能在危险中处变不惊,更重要的是,在短暂的胜利喜悦之中,仍能保持冷静睿智的头脑,纵观全局,步步为营。
而慕容冲,都做到了!
“王爷......”袁襄突然面色一难,似是有其他事情禀报,却不知如何开口。
慕容冲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已猜到大概,他叹了口气,道,“说吧,皇宫如何?”
袁襄突然敛袍跪下,“长安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消息,我们派进皇宫的暗影死士全部失手,没能救出燕皇和太后。”
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慕容冲的眸色仍是蓦地一暗,似飘零之叶,一失光华。
他很清楚,要从戒备森严的秦国皇宫里救出他们,根本难于登天。
可是就算如此,就算他知道此举非但损兵折将,还极易打草惊蛇。他也要,为母后兄长,一试。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你起来吧,好生安顿他们的家人。”
“是。”
袁襄起身,可却仍站在原地。他一直有一个疑问,却一直没敢问出口。
“怎么?还有其他事禀报?”看着袁襄犹犹豫豫的模样,慕容冲不禁问道。
袁襄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王爷,袁襄斗胆问一句,若是当真救出燕皇陛下,我们可是要举兵拥他为皇?”
慕容冲面色突然一寒,凌厉的目光冷冷地射向袁襄,眸色阴冷得骇人。看得他背脊不禁一阵寒颤,只见他惶恐地再次双膝跪下。
“袁襄口不择言,请王爷责罚!”
慕容冲看了他一眼,而后沉声道,“你记住,他是燕国之主,拥护他,理所应当。”
“是,袁襄谨记于心。”袁襄低下头,恭敬答道,这才发现额头不知何时已渗出了汗,湿了两边鬓发。
“阿凌那边如何了?”慕容冲出声问道,此时眸色已缓和了许多。
袁襄答道,“此时暗影卫应该已经在护送凌姑娘回来的路上了。”
慕容冲望了望窗外,眉头却突然微微皱起,俊逸的容颜上淡淡染了层担忧。
“阿凌她,怕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回来。”
怕是,她此时心中,已然埋怨于他。
“王爷,袁襄有一事不明,起兵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让凌姑娘一并参与?”
“你不明白不要紧,我只是怕,连她,也不明白。”
淡薄而朦胧的月光下,慕容冲身形仍是颀长,可是那背影,却折射出凄然清冷的倒影,仿似一世孤独。
“王爷。”
“她勇猛,果敢,巾帼不让须眉,虽为女儿身,却是个将帅之才。”想到宋凌,慕容冲眼里不禁露出欣赏的神色,“按理说,我应是让她披甲上阵,对她委于重任。”
“但是......”
“战场刀剑无眼,任谁再运筹帷幄,骁勇善战,也难逃生死一说。”
慕容冲沉沉说道,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见证了那烽烟四起的战场,那尸骨堆成山的黄沙地,战一场,多少生离死别。
战场,总是无情,一如无情的刀剑。
但是他对她,却是用情至深。
“我只愿,她能远离战火,安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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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将尽,杀戮终究凌驾于这个繁华于市的都城之上,鲜血洗尽了昔日金墙碧瓦,徒留断壁残垣。
国仇家恨,终要以血洗血,以鲜血,来祭奠;以死亡,来终结。
段随所率之军一路骁勇,披荆斩棘,连闯几关三州,胜券荣荣,直奔平阳。
韩延两路兵马和苻晖大军抗衡,虽以少敌多,折损过半,但所率轻骑马踏乾坤,已然叫嚣战场,突围而出,往平阳高歌而去。
现在,只有阳昭的兵马与长安禁军仍在激烈交战,为燕国大军撤离做最后的掩护。
宋凌守在东城门的角落里,等着阳昭的凯旋,这里是他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