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岸,三个人还是遇到了逃难的人流。
上官璇也终于深切地明白了凌紫藤为什么一直坚定地反对慕楚帮造反。乱世之中,无辜的百姓根本无法保全自己,烧杀抢夺、奸淫掳掠,一幕幕惨剧就在青天白日之下众人的眼前不断上演。
三个人已经尽己所能地帮助那些被逼上绝路的弱者,连行程都耽搁下来,却发现自己能做的真是微乎其微。
上官璇每天置身于那些绝望的哭泣之中,心里像油煎一样难熬,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同这些人相比,自己那些烦恼哀愁真是不值得一提。
如此龟行了近十日,三人到达洞庭湖以北的华容县,在这里略做休整。这将近半月的时间,慕楚帮果然如众人预计的那样,将整个洞庭湖区域尽收囊中。
占领的地盘一大,慕楚帮的骨干便不得不分散开来。在华容县,还真叫薛青默找到了白雪堂的人,辗转打听到兄长的下落。
三人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赶去面见白雪堂主薛玄默。见面容易,结果却叫几人更加担忧。
薛玄默见到弟弟领着人跑了来,十分惊讶,待听了上官璇所言,直接便告诉三人,他一直未听到关于凌紫藤到了衡阳的消息。
周尚自山西带伤而回,只向帮主一人复命,具体说了些什么旁人不得而知,现在帮里关于万唐龙之死,说法与朝廷方面大致相同:系被官兵连同扬州会盟的人包围,不幸战死。至于黄天堂和黑风堂损失惨重,责任都归咎于不见了踪影的风静寒,凌紫藤到是自始自终没人提起。
大敌当前,形势一天比一天紧,薛玄默本不想再参合这些事,无奈弟弟催得紧,只得派了亲信去约花逸尘。
可以想见花逸尘那边儿大约除了多个焦七郎,他清楚地知道万唐龙的真实死因,余下的不会比薛玄默这边儿知道的更多。
上官璇心中焦虑,她几乎可以断定凌紫藤肯定已经回来了可是他人呢?莫不是寒天致悄无声息地将他处置了?而为了稳定军心,却在表面上不动声色,完全遮掩过去?
这般胡思乱想着,上官璇坐立不安,突然一拍额头,心中大叫了一声:“对了,还有英男。”
若是连裴英男也不知道那可真是山穷水尽,没有办法可想了。
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便是需得知道裴英男现在哪里?上官璇隐隐觉着若想见到裴英男,只怕也非易事。
果然薛玄默并不知道大小姐身在何处,自从寒天致决意举事,裴英男、叶裳等人便消失于人前,不知被安置在了什么地方。
三天之后,花逸尘遣了人来请上官璇乔装改扮,悄悄带她去见面。
许金雨有些不放心花逸尘单找了上官璇一人去,上官璇却知道眼下慕楚帮中可以信任的除了眼前这几人也只有裴英男和花逸尘。
她匆匆换好了男子的衣衫随来人前往,留下许金雨和薛青默在薛堂主这里等待消息。
算起来,她与花逸尘已经有许久未见过,上次见面是在凤三娘主事的红花堂黄原镇堂口,因为慕楚帮众人筹划着要对付铁逍遥,两个人之间还生了些罅隙。
可这些过往,随着铁逍遥和上官璇两人甘冒危险尽心尽力帮凌紫藤追查杀害连景宜的真凶,都已风流云散,只在两人心中增添了些感慨。
花逸尘两眼都是血丝,习武之人竟然还染上了风寒说话间不停地咳嗽,他先向上官璇道歉,前番因为他识人不明,未发觉凤三娘异动,险些令上官璇丢了性命。
上官璇一见他这症状,就知道是忧思太过所致可凌紫藤眼下生死未卜,她实在没有办法宽慰他,直接便道:“凤三娘已死,我也完全恢复了,这些都是小事,花堂主,焦七郎自山西回来,想来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上月中旬,凌堂主留信给我说他要返回衡阳,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了,花堂主可曾听到他的消息?”
花逸尘十分吃惊,道:“我听你来,还以为你带来了紫藤的消息。不瞒你说,我前些天接到了风大哥的来信,信里也只说他和紫藤分开时,紫藤说还要确定一下你与那铁逍遥是否平安,并没有提回总舵的事情。也是,他若跟风大哥说要回来见帮主,风大哥绝不会叫他一个人冒这么大的风险。这可糟糕了,他人去了哪里?”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大好的猜想。
上官璇叹了口气,道:“这么说风堂主还有音讯,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花逸尘焦头烂额,口里先回答上官璇道:“风大哥那边没什么事,我让他先不要露面以备万一,不但保全他自身,也是为了他那帮兄弟们着想。便是七郎,我也叫他尽量少出现在人前。”
这些天慕楚帮攻占的正是原红花堂的势力中心,花逸尘操心着这些事,还要忙着处理方方面面的关系,真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上官璇便问他:“花堂主,你可知道英男现在何处?”
花逸尘立时便明白了上官璇所想,他眉头深锁,道:“大小姐她们那些女眷,帮主命令由暗堂和他的亲卫两下里共同保护起来,你想见到她,不但很困难,只怕还要冒不小的风险。”
八百里洞庭一望无际,湖水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此时正有三条大船首尾相接,排成一列,于湖面上飞一样驶向君山。
船上满载锅碗瓢盆、粮食蔬菜、衣服布匹,再便是武器和大量的箭支。像这样运货的船大约每隔上个一两天,就会从岳阳往君山跑一趟。
这三条船上押船的都是慕楚帮暗堂的帮众,中间那艘船上有个姓李的,是暗堂的小头目,管着这三条船和十几个人。这会儿他正频频后望,扬声叫道:“你们几个,晌午没吃饱饭么?怎么越落越远了还?”
后船一人扯着嗓子回道:“头儿,俺们不是没吃饱,是吃得太饱了,这会儿觉着肚子痛。”
登时前船响起哄笑之声,那李头儿骂了一声,叫道:“憋着,这马上就到君山了。”
后船几人叫苦不迭,一个道:“不行,头儿,就憋不住了。再说到了君山,咱要下了船,一个人屁股后面得跟着两个,有他们像防贼一样防着咱,我怕没心情拉不痛快。”
前面两艘船上登时笑得更响了,后面他们自己船上也笑作一团。
李头儿笑骂道:“滚你个王大壮,跟老子面前装什么斯文人,要不呆会儿我和山上的兄弟们说说,叫你们四人蹲成一排,有人做伴,看能不能把肠子也拉出来!”话是如此说,他并未如何在意,扭过头去催着前船加速。
谁知后船上的这四个人不知是不是中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人在船上若是小解还好,赶上这坏肚子急着出大恭,可真是麻烦。
好在前面眼见君山越来越近,四个人咬牙憋住了,生怕当众出丑,等船一靠岸,还未停稳了,便一窝蜂冲下船去,直奔茅房。
岸边的守卫不明所以,生怕被敌人趁机混进岛,连忙分出一队跟了过去。剩余的百余人上船查看卸货。
就在这一乱的工夫,没有人注意到最后那条船的船尾处响起异物入水的声音,水花微漾,很快归于平静。
这个时候,跳进水里的人正是上官璇。
她与花逸尘几番研究,发现要不为人知地进入君山见到裴英男,只有这一个机会。
暗堂的船从岳阳出发,花逸尘打探得十分清楚,他盯上了四人负责的这条船,今天中午托人出面请了暗堂几桌酒,特意叮嘱这姓李的头目带着手下去,这四人悉数到场一个不漏,最后给他们喝了点儿单独加料的酒。
药是上官璇配的,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这些人全未起疑。
只是上官璇和花逸尘已提前料到君山查得严,她若是不出手伤人,根本不可能避过所有人的眼睛上岸,上官璇只得先一身水靠藏身水下,再找机会。
再有十几天便进入腊月了,洞庭湖水冰凉刺骨,花逸尘十分担心上官璇长时间呆在水里,身体会经受不住。
上官璇自己到没有太在意,她的内功现在已有相当火候,“凤纹功”又有强健筋骨之效,水凉归凉,只要她运功不辍,到不必担心会被冻僵。她只担心船开走前的这段时间找不到机会上岸,到时水面一览无余,连个遮挡之物都没有,十九会被岸上的守卫发现。
出恭的人很快回来,站在岸边等着卸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上官璇估摸着船上的货已经卸了近半,不禁暗暗焦急。
负责接货的汉子将三条船上的货清点完毕,登好了记,向那姓李的头目道:“老李,下回来记着多带些常用的药材。”
姓李的连忙应了,殷勤道:“放心,明天我将岳阳的药店搬一间过来。用不用顺便再抓两个郎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