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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说，早起听得渊二奶奶有些不好，她要瞧瞧，差奴婢来问问八的意思？”回话的是一个长相敦厚、十七八岁的大丫鬟，豆青色小袄外穿一件青哆罗呢的对襟褂子。
齐悦瓷蹙眉，认亲那日她并没有见到一位渊二奶奶……邵家下一辈子侄中，不论男女，名字俱带水字旁，这位渊二奶奶应该是哪一个侄媳才对。
三房的几个侄儿还小，都不曾娶亲。二房的，似乎就二之子和四的长子成年了，二的她认识，而且二又约她去探病，那么只可能是四的长媳了。
可是，即便她身上不好，那日认亲时，四也不该一个字都不提啊
胸中已是兜了一圈，面上如常笑道替我问你们好，多谢她费心，我换身衣裳就……”
“那奴婢先去回话。”她一笑，倒颇有几分颜色。
待她出门，齐悦瓷忙唤了画枕进来问道你近些日子，可曾听人提起过渊二奶奶？”
英国公府重要的一些人事，画枕几乎都打听过了，却记不清有这么个人，想了想道要不叫绿肥来问问？”
“不必，”她一面起身换衣裳，一面道去把捧玉叫来，这小丫头，机灵着呢。”
重描了眉，略略补了点胭脂，便从铜镜里看到梳着双丫髻的捧玉立在帘下，怯怯地不大敢近前。
她还是第一次来正房。
“，有事要问你。”齐悦瓷回眸笑道。
捧玉忙上前两步，露齿而笑有吩咐？”
“我一会去看渊二奶奶，你替我拿着小手炉，可好？”她说着，当真示意晴云将镏金的手炉塞给捧玉。
捧玉先是眉开眼笑，很快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双手抱着小手炉，似乎有话要说，又缩头抿唇，一双眼睛滴溜溜四转。
齐悦瓷里边一定有问题，故意叹道渊二奶奶的身子……”
“渊二奶奶这一病，有大半年了吧。”捧玉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连连点头。
“哦，她病了那么久？”她趁热打铁。
捧玉微扬着下巴，细细说道渊二奶奶是二老的娘家侄孙女，我也是听别的偶尔提起过，当初二老还在世，亲自去罗家提的亲。
几个月前，昭勇将军没了，他的两个丁忧在家。
……也不知回事，传出他家二老爷去，去青楼……买醉，被御史弹劾了，就是咱们渊二奶奶的父亲。后来，这事好像闹得沸沸扬扬的，府里人私底下传得很不堪。
渊二奶奶才小产不久，经了这事，越发不好起来。四……”她一紧张，没敢再说下去。
原来如此。
二告诉过她，二房老娘家是昭勇将军府，因为二老已经过世几年，两人都没放在心上。竟然不知这位渊二奶奶是二老的娘家侄孙女。
照四认亲那日的情形看来，只怕原就不喜渊二奶奶，眼见她家里失势，索性也踩儿几脚。
与她素不相识，她都能迁怒到头上，那样的事不是干不出来。
浅碧吩咐人备了暖轿，两个身粗力壮的中年妇人抬着，前后簇拥着五六个婢子，沿着夹道西行，从西角门出去。
越过三房的两个院子，往前行了一射之地，才是二的院子。
二住一个两进小院，各带一进跨院，前后左右共有三十来间屋子。
下了轿，门前的婆子慌不迭迎上来行礼，引了众人朝院里走。
比起邵府正院那边的轩昂壮丽而言，这里显得分外小巧雅致，院子东边是七八株秋海棠，西边三三两两是几簇玉兰。游廊下，四处摆满了各色各样大小不一的盆景，尤以水仙和腊梅居多。
怒放的腊梅，含苞的水仙，到处弥漫着甜丝丝的香味。
小丫头打起猩猩毡帘，一个身材高挑，眉眼柔美中带爽利的年轻妇人笑道婶婶来了，快请屋里坐，母亲刚还念叨着呢。”
她是二的儿，娘家姓华，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穿一件上用芙蓉色锦缎对襟长褙子，袖口缘边绣着一圈金色菊花，下身是条鸦青色的八幅湘裙，裙摆上亦点缀着淡金色的大朵菊花。芙蓉髻上戴着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的凤钗，显得富贵不失奢华。
虽然年纪比齐悦瓷大了几岁，但依着辈分，还要叫她一声婶娘。
齐悦瓷微红了红脸，携手跟她进了套间暖阁儿，解释道临出门时一点小事耽搁了，倒叫二嫂等我。”
“左右是在家里，说等不等的……”二正坐在罗汉床上摆弄几块花样子，忙放下站了起来。
床两旁的高几上是一对汝窑花瓢，几支粉色的山茶花开得正艳，幽香细细。
“好俊的花”齐悦瓷不由赞道，“这样冷的天儿，亏她依然娇艳至此。”
二表面温厚，实是个胸中自有丘壑之人，不愿牵扯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日里闲了，就爱伺弄些花花草草。
听得别人赞她的花草好，比夸她还高兴。
果然，笑得眼睛都眯了，白皙的肌肤越显和蔼，一面让齐悦瓷坐，一面笑道这也是最后一茬的花儿了，再没了，得等到明年十月……尝尝这茶。”
早上去传话的丫鬟托着填漆小茶盘，华氏亲手捧了茶献给齐悦瓷。
她轻轻一闻，一股恬淡清雅的香气沁入肺腑，浅啜了两口，缓缓笑道香气清冽悠长，回味起来又有冰雪般的纯净……莫非是用梅花上的雪水泡的？”
二越加高兴了，指着华氏笑骂道听听，你婶娘一口就辨出来了，亏得你吃了好几遭，就是个如牛饮水。”
华氏扶着她肩膀讪笑，辩道婶娘经多识广，母亲怎好拿我比婶娘？”
看得出来她们婆媳关系不，不的人只当是亲母女呢，齐悦瓷暗暗惊奇。
“我在家里，没事的时候，也做这营生，就是这水的火候拿捏得极好，是哪位泡的？比我那几个丫头强多了。”
“喏，就是她……佩紫，还不谢看得起你。”二指着那个丫鬟。
佩紫当真上前福下去，齐悦瓷忙拉住她，笑道莫听二嫂打趣。原来你爱簪紫色的绢花，怪道叫佩紫，好名字。”
“我手下得用的也就这一两个，除了她，就是簪黄。簪黄沏茶的功夫不及她，若说侍弄花草，却强于她。”
三人说了会闲话，才重新收拾一番，去四处。
二估摸着孙子一会要寻娘，命华氏留在家里，与齐悦瓷。
四住处又与二不同，是个三进院子，收拾得甚是齐整。
看到二时，四扯了扯嘴角；不过，当她看到身后的齐悦瓷时，面色骤然一变，连带着看二的眼神都凌厉起来。
“……早上说是请了太医，侄的身子究竟如何了？我们来看看她。”
四一阵沉默，似对二人冒然不满，淡淡道还是老样子，每日请医服药的，闹得人仰马翻……不见一点效验。”
她的语气，冷漠中带着厌烦。
二不喜她那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怨她凉薄，却不好插手别人家里的事，只好道太医院好太医多得是，多请几个来瞧瞧罢了。下人又多，不怕服侍不……过了冬，她心情一好，病不好的。”
齐悦瓷眼观鼻、鼻观心，坐在椅上吃茶不语。本来四已经够讨厌她的了，她又不好却了二的情意，上赶着来招骂，还是少开口为妙。
“就怕熬不过这个冬天……”她话出口，意识到说漏了嘴，勉强一笑。
作婆婆的这话，不是咒死吗？
齐悦瓷惊愕不已，即便她心里不喜这个儿，但到底是一家人，相处那么久，难道没有一点情分？
“你先忙你的，我和八弟妹去陪她说会子话。”二懒怠与她计较，直接站了起来。
“拾翠，送。”她也不说一起去。
二更加气恼，挽着齐悦瓷，快步出了屋。
渊二奶奶从前住在东厢房，自她病后，四为了太医来去方便，又说闻不惯药味，把她挪到了旁边一个小院子，只有一明两暗三间小屋。
一行人时，院里鸦雀无声，人影不闻。
拾翠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道两位略等等，容奴婢进去知会二奶奶……”
“不必了，她一个病人的，总不好为我们折腾。”二打断了她的话，直接朝正房行去。
一间小小的堂屋，陈设简单。
小杌子上坐着一个月白袄的丫鬟，正低头做针线。
“二……”她日日伺候渊二奶奶，有些日子没出门了，一时还不认识齐悦瓷。
“这位是八。”
小丫头赶紧行了大礼，才道我们奶奶在里边歇着……”
“小蛮，你和谁呢？”屋里传来轻微的沙哑的喊声。
小蛮只当她睡着了，忙进屋笑道是二与八来看奶奶了。”众人随她进屋。
房里靠墙是张黑漆架子床，挂着藕荷色的纱帐，临窗的大炕上设着海棠红的毡子，炕桌上不过茶杯茶奁等物，瞧着素净得很。
女子歪靠在姜黄色绣鹅黄折枝花的大迎枕上，神色疲倦，脸色苍白。再看那掩在淡青色小袄里的身子，竟是瘦骨嶙峋，一点肉都没有。
她的笑似乎风一吹便散了我没去给婶娘请安，倒累得婶娘来看我，实在太不该……”
“你既叫我们一声婶娘，都是一家子人，还不是该的。你还没见过吧，这是你八婶娘。”二侧身让到一边。
罗氏闻言，忙要扶着小蛮下床，给齐悦瓷行正经礼数。
齐悦瓷赶紧抢上前，推着她躺回床上，嗔道你若这样，却是我的不是了……快躺下，吹了风。”
她目光柔和温暖，像是春日里和煦的东风，又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婶娘们疼我，怜惜我，是我没用。”罗氏心下酸楚，拿帕子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硬堆出一丝轻薄的笑来，“……太医说，开了春或可好了，那时候我再好好孝顺婶娘。”
又有谁比她清楚，她只怕是看不到春天了。
当时她小产，堕下一个五个月大的男胎来，气得四连太医都不肯给她请，全亏了与二周旋。身子没好全，就强撑着起来去给四立规矩……偏偏家中父亲又坏了事，眼下圣上虽未惩处，但风声一直不好。只怕过些日子，就要对她家开刀了……
外面的事，她虽不懂，却不笨。祖父忠心耿耿，征战沙场，没少立功，奈何有一点不好……恋权……圣上早有此心，眼下这么好的机会送上去，岂肯轻易放过？
她有心求邵槿出面帮着斡旋一二，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偏她第一天见到齐悦瓷，更不能开那个口。
一旦家中败落，她在邵家，唯有等死一途了。
婆婆不喜她，不有怨恨当年老太太的意思在内……老太太替孙子定下她时，四不同意，奈何连老太爷都怵着老太太，四没办法……可怜老太太去得早，她在邵家是提心吊胆，不敢行半步，如此，四仍背地里折磨她。
二爷又是个凡事没主见的，根本保不住她……她死了无妨，只是放心不下罗府。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给你带了些人参和燕窝，让小蛮好好给你补补身子。你还年轻着呢，有过不去的坎，待到养好了身子，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小蛮端了两个绣墩放在床首，二坐下，握住她手宽慰道。
罗氏微笑着点头，只是齐悦瓷看得出，她的眼里似乎没有一点留恋。
哀莫大于心死。
坐了半个时辰，怕扰得罗氏不能休息，反而伤身劳累，两人才告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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