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铃迩一直对司徒玦避而不见,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实在是有些尴尬。
用晚膳的时候,司徒玞派了个小太监来请她,夜铃迩心想司徒玞果然还是出手了,是着急与她相认,还是因为画丝被她发现了想跟她解释?
是与不是,要去了才知道。
夜铃迩随小太监到了皇帝的寝宫,推门进去,皇帝正坐在里面等她,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便是画丝。
“退下吧。”
“是。”那小太监应了一声,将门关上便离开了。
寝宫内,一男两女,相对无言。
夜铃迩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道这皇帝也不赐个座什么的,就叫她干站着,或者赐她坐龙床上她也不在意啊,站着很累的。
沉默了许久,夜铃迩正想着你要是再不说老娘就走了,就在这时,司徒玞长叹了一口气。
夜铃迩赶紧看向他,只见司徒玞缓缓叹了一口气道:“铃儿,先前听思舞说,你落水失忆,忘了一切,性情大变,朕还不相信,可昨日见你,你对朕的眼神中虽有情,可朕却感受不到你的心,其实这对于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上……”
“你先听朕把话说完,既然你已经将一切忘了个干净,那便千万不要想起来。因为你所知道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
“致命的?”
“朕已经害得你险些为朕失去性命,好在你吉人天相,那以后的事情却是不能保证的了。”
“皇上,请容臣妾说一句。”
“说吧。”司徒玞的语气温柔得紧。
夜铃迩道:“臣妾与皇上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的?”
夜铃迩本不是个八卦的人,奈何八卦的主角是自己,而她对自己的八卦又一无所知,所以只好借别人之口,问出自己的八卦,以防万一别人问起,她自己心里还有个数,不然就露馅了。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司徒玞好像不太愿意提起他跟夜铃迩的过去。
夜铃迩看司徒玞那个样子,并不像是对自己用情极深的样子,反倒像是为了利用自己而演了个表面,企图蒙混过关,现在被自己问起来了又不想再说一遍怕露馅。
她怕露馅,司徒玞也怕露馅,那两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虽不能说,但是有一件事,朕却是可以说的。”司徒玞见夜铃迩的表情透露着不开心,只好出言安慰,但其实,他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特地把夜铃迩叫过来的,“铃儿忘了所有,可还记得有件东西一直放在朕这儿保管?”
“东西?”夜铃迩心道,你都说我忘了所有,我怎么可能独独记得那件东西,除非那件东西是什么很重要的……莫非是……
司徒玞解开龙袍的扣子,夜铃迩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之间司徒玞将手伸进龙袍之中,似乎抓住了一块什么东西,用力一扯,扯下一块黄布,他将黄布丢在地上,拿出黄布之后的东西,他将那东西摊开在夜铃迩面前。
夜铃迩微微吃惊,她刚才已经猜到是什么了,却没想到真的是……碎羊皮。
司徒玞竟然将羊皮缝在龙袍之上,那块黄布与龙袍浑然天成,确实很难被发现,难怪夜清霜在宫里许久都没有发现这块羊皮的所在。
夜铃迩知道司徒玞在观察她的表情,从她的反应司徒玞就可以知道她是真的失忆还是装失忆,好在夜铃迩反应迅速,那个吃惊的表情在她的脸上仅仅停留了零点零一秒,就被夜铃迩用疑惑的表情掩盖了过去。
“这是?”
“这就是你交给朕保管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司徒玞道,“你想不起来不要紧,将它好好收着就行,千万别丢了。这是一件对你来说极其重要的东西。”
“是,皇上。”夜铃迩上前两步,恭敬地伸手去接,她一低头,偏巧看到皇帝的右手手腕上绑着一条金丝红线,也就是粗红线中缠着金丝,红线的质地十分普通,夜铃迩还疑惑了一下,一个皇帝怎么会戴这么廉价的饰品,不过说不定他今年本命年,或者这个绳环有什么特殊意义什么的。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现在手上突然就有了四块羊皮了,这些人好像是上赶着给她送羊皮的感觉,连羊皮也有一种自己送上门的即视感,她去过的地方都能找到一片,难道这就是天注定?
“朕累了,铃儿,你退下吧。”
“臣妾告退。”夜铃迩揣着这块羊皮,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司徒玞的寝宫。
走在寒冷的夜风中,她清醒得意识到,司徒玞绝对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就把羊皮交给她,要知道现在有多少人都在抢这些羊皮,不管宝藏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一丝希望,贪心的人都是不会放弃的。
都说夜胥把控朝政,司徒玞这个皇帝名存实亡,但在夜铃迩看来,司徒玞却另有打算。大邺国力逐渐衰落,若是能得到龙兰宝藏,说不定又能恢复到以前的鼎盛时期,都说龙兰宝藏是金银财宝,金山银山,但还有一种说法却是“得龙兰者得天下”。
夜铃迩一直没把这个说法放在心上,毕竟龙兰这个国家自己都因为外人对龙兰宝藏的觊觎而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了,且不说他们是搬走还是真的无故消失,至少他们是不存在于这世间了。连龙兰自己都如此,那一个子虚乌有的龙兰宝藏对其他的国家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很多时候,在迷信的古代,要做一件事情缺的就是一个说头,司徒玞要灭夜复权,除了缺少足够的实力外,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叫天下人信服,叫夜胥害怕的说头,而龙兰就是这个说头。
可这么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司徒玞却把仅有的一块从夜铃迩处得到的羊皮又还给了她,夜铃迩觉得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司徒玞是真的爱夜铃迩,而羊皮对夜铃迩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不能私吞,这个可能性极低,那么便是第二,司徒玞想放长线钓大鱼,不管夜铃迩是不是装失忆,司徒玞自己是找不齐羊皮的,而他觉得夜铃迩是可以找齐羊皮的,索性便将羊皮还给夜铃迩,以此引出其他的羊皮,而还给夜铃迩的这一块,只要她好好保管,司徒玞想要回去,很简单。
“他若是觉得我能找齐羊皮,那么我就是龙兰古国公主的几率又大了一分。”
夜铃迩记得,安沉香曾对夜胥说过什么,他没见过那药的宿体就没办法为她治疗,也说过她的脸是无法易容和假装的,而且还说过她这丑陋的脸可以说是天生,也可以说不是天生,还有很多人夸过她五官美,难道她真的是出自龙兰古国的俊男美女,而她脸上的黑斑只是意外?
上说,公主的额头天生有朱砂痣,可夜铃迩看了自己的额头半天,也没看出半点朱砂痣来,反倒是正要冒头的痘痘被她看出来两颗,想必是最近想的事情太多,烦心操劳,所以皮肤才变差的吧。
皮肤,这不是重点。
皇上也见过了,姐姐也见过了,司徒玦毕竟是个王爷,不好长期待在宫中,所以他和夜铃迩商量商量便向司徒玞申请告辞了。
司徒玞本还想多留他们几天,但夜铃迩说,靖王府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待在宫里虽是惬意,但总觉得拘束,及不上王府自在。
司徒玞明白夜铃迩的意思,便同意二人回去了。
司徒玦和夜铃迩又变成同乘一辆马车的状态,你不言我不语,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夜铃迩揣着四块羊皮,心中惴惴不安,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就是杀身之祸……
正想到这里,外面突然接连传来几声惨叫,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夜铃迩一个踉跄就要摔出马车去,幸好被司徒玦眼疾手快一把拽了回来。
“怎么回事?”
夜铃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企图撩开车帘去看,可刚撩开一个角,便有一把剑刺了进来,幸而夜铃迩反应快,想也没想便一个闪身躲过,把司徒玦护在了身后。
“有杀手!”夜铃迩右腕一翻便从腰间抽出红妖,“你好生躲在车里,他们就交给我了!”
也不管这二人的性别角色是不是反了,夜铃迩拿着红妖便跃下了马车,对方一见到夜铃迩便先是一愣,夜铃迩就猜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一愣不长也不短,刚刚好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夜铃迩踏着七星步法油走在这些杀手的中间,一圈下来,便已经解决掉了三个。
她抬眼望去,随行护卫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即使没有死,也只会躺在地上嗷嗷叫唤,倒还是有三个站着的,那便是她从靖王府带出来的,上次随何文然护送她到靖王府成亲的那几个人,他们的功夫还算了得,到现在不仅没叫对手占到便宜,反而还干掉了几个杀手。
他们这三个加上夜铃迩和没有战斗力的司徒玦,一共只有五个人,而对方死了七个,还剩下十三个。
数量很眼熟,刚才对招的时候武功套路也很眼熟,夜铃迩心中已有了盘算,这些人,怕又是她那个丞相老爹派来的,刚想着羊皮会招来杀生之祸,这就来了二十个杀生之祸,看来不吉利的事情还是少想,想多了,会成真的。
“上!”
“小心!”夜铃迩虽然会的功夫不多,但各个都与她的内力配合无间,再加上她内力浑厚,除了在招式上她由于练习的次数并不是很多,时间也不是很久,所以并不十分熟悉,总体实力还是很强的。
但那些杀手也不是省油的灯。
先前被他们杀掉的那七个看来只是小角色,剩下的十三个竟然十分难缠,夜铃迩被其中四个团团围住,那四个人出招极其一致,夜铃迩挡得住左,却躲不了右,挡得开前,却躲不开后,而另外三个护卫也被其余的九人缠住,三打一,那三个护卫节节败退,不多时其中两位便被那九人打倒在地,只余一人还在苦苦支撑。
因为夜胥吩咐过要留活口,那四个人虽招招刺向夜铃迩要害,却招招都点到为止,手下留情,只刺伤她的皮肤表面,而不伤及她的筋骨。
一会儿下来,夜铃迩累得气喘吁吁,并且整件衣服上都染上了点点殷红的血迹,看着十分吓人,但其实她的伤势一点都不严重,那些人的目的就是想把夜铃迩困住。
终于,最后一位护卫也光荣牺牲,那九个人立刻就向司徒玦所在的马车移动过去。
夜铃迩眼见不好,用剑尖挑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便朝马屁股上砸去。
夜铃迩不知哪来的准头,那石头稳稳地狠狠地砸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叫一声,便拉着马车朝夜铃迩这边狂奔而来。
围困夜铃迩的那四人见状立刻闪开,夜铃迩却在原地纹丝不动,就在马车接近之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上马车,用缰绳拼命地抽打马儿,催促着它快跑。
杀手瞬间就傻眼了,可是他们立刻就恢复了理智,如果这回还抓不到夜铃迩,他们回去也是一个死字。
十三个人咬咬牙跺跺脚,使出轻功追了上去。
马儿因为痛觉而失去了理性,疯狂地向前奔驰着,夜铃迩根本不会驾驶马车,也不认路,司徒玦终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大概是被癫狂的车子晃晕了,司徒玦是摇着头出来的:“铃儿,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吗?”夜铃迩大声喊道。
司徒玦这时才看清夜铃迩浑身是血,他吃惊道:“你受伤了?”
“受什么伤,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我们现在最该关心的是,我们该怎么把马车停下来!”
“这样不是可以逃掉,为什么要停下来?”司徒玦问道。
夜铃迩道:“我说王爷,都什么时候了,别在关键时刻犯傻好吗,你看看前面!”
司徒玦刚才的目光都被夜铃迩身上的血迹吸引,听了夜铃迩的话才抬头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怪不得夜铃迩想要马车停下来,原来,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他们刚才慌乱之中驾驶马车跑进了一片宽阔的矮树林,而这片矮树林的尽头,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悬崖下是万丈深渊。
“坠崖,我不要啊!”夜铃迩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许多故事,什么张无忌掉下悬崖得到九阳神功秘籍,段誉掉下悬崖后学会凌波微步和北冥神功,杨过掉下悬崖遇见了雕兄等等等等。
那她夜铃迩掉下悬崖又会遇到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马儿拉着飞驰的马车就跑出了悬崖,在空中停滞了零点了一秒后,夜铃迩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地心引力在拉着他们向下坠。
夜铃迩下意识地抱紧了身后的司徒玦,马车突然顿了一下,又向下坠去,在坠了一秒后又停滞了一下,随即又向下坠去,就这样停停落落,他们下落的速度减慢了不少,原来是悬崖边上长了不少粗壮的藤蔓,绊住了他们的马车,不知停了几次,只听到“扑通”一声,水面泛起巨大的水花,连马带车再加上两个人哗啦啦地落进了悬崖底下的一个湖中。
巨大的冲击力冲散了马车,马车整个散了架,夜铃迩和司徒玦也被水冲散了。
那入水的压力极大,要不是先前因为藤蔓减慢了他们的下降速度,这一落水,非把肋骨冲断几根不可。
虽然没有这么严重,可巨大的水压还是将夜铃迩肺里的空气挤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第几次溺水了?
夜铃迩有些记不清了。
第三次了吧,前两次都看见了司徒玞的脸,难道她都离开皇宫了还得再看一次他的脸吗?
正想着,夜铃迩已经咕嘟咕嘟喝下好几口水,脑子也有些不灵光了。
这湖里的水比将军府的和皇宫里的湖水要好喝些,不愧是大自然的水。
夜铃迩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双眼睁不开,双手双脚使不上力,口鼻中满是湖水,夜铃迩只觉得自己这次必是要窒息而死了。先前坠崖前脑子里闪过的那些大侠的名字,竟然没有一个保佑她坠崖得到奇遇的,好歹她还是掉到水里的,不是掉崖落水都不会死的吗,原来武侠里都是骗人的。
意识渐渐模糊,夜铃迩只觉得眼前一黑,在这一片黑色一种渐渐冒出一丝亮光,那丝亮光好像是她求生的希望,她想伸手去触碰,可那亮光中渐渐出现一张女人的脸,长得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青春美丽的年纪,夜铃迩细细看去,那女人的眉眼竟与她有七分相似。都说夜铃迩五官生得美,可与这个女人比起来,却也是逊色不少,她的一双漆黑的眼眸,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而且这个女人的肌肤也十分白希柔嫩,眉心还长了一颗朱砂痣。
朱砂痣?不就是龙兰古国的公主?
那女子的脸渐渐地模糊,夜铃迩一个着急便伸手去抓她,扑通一声,她便掉到了地上。
夜铃迩揉了揉摔疼的胳膊,张开眼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竹屋的地上,而她刚才正是躺在身旁的那张竹床上,竹床略窄,所以她一动便掉了下来。
身上换上了一件男人穿的用兽皮做的还带着兽毛的长衫宽袍,这可是原生态无加工正宗的皮草啊,夜铃迩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一桌一椅,她的软剑正规规矩矩地放在一旁的竹桌上。
夜铃迩拉开宽袍一看,她的肚兜还穿着,她摸了摸肚兜,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藏在肚兜里的羊皮和吸铁石还在,否则就完蛋了。
她记得她是和司徒玦一起掉下来的,那么司徒玦呢?
又是谁帮她换的衣服?
她真的有武学奇遇,掉下悬崖遇世外高人了?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一个声音年轻,一个声音略显老成,那年轻的声音她认得,便是司徒玦的,那另一个声音,莫非就是那世外高人。
夜铃迩将自己身上的兽皮宽袍拿一根腰带扎紧,穿上鞋子便走了出去。
竹门打开的一瞬间,外面的两个人都朝夜铃迩看过来。
“女娃娃醒了,那便好了。”说话的正是之前那个声音,那是一个与夜胥差不多岁数的中年人,没有夜铃迩想象中的须发皆白,只是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银色的发丝,以显示他的岁数。
“多谢前辈搭救。”夜铃迩觉得这种隐居的世外高人脾气都很古怪,但对他们客气些便是没错的。
“我这个破地方只有这几身衣服,倒是委屈女娃娃穿这些臭烘烘的兽皮了。”
“不委屈不委屈。”夜铃迩没从兽皮上闻到什么臭烘烘的味道,可见制作的人在处理的时候十分小心,并且夜铃迩这时才发现,司徒玦身上也穿着一件跟她差不多的兽皮宽袍,而那个老者仅仅穿着一件青衫。
世外高人不怕冷!
夜铃迩已经不想计较是谁帮她换的衣服了,因为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未讨教前辈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不敢当,姓金,名和风。”
“金老前辈!”夜铃迩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从未听到过,这个马屁又该怎么拍,“那金老前辈可有什么江湖上的称号。”
“我的称号说出来也没什么好听的,就是叫那什么金蚕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