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再次启动战争机器,李榆带领哈达里的飞虎营、孟克的骑兵右协、孙伏虎的骑兵后协、达尔汉的察哈尔骑兵左营以及在蛮汉山训练的速布台的喀尔喀骑兵营、阿术的卫拉特骑兵营首先从得胜堡入关,杜文焕带领侯世杰的步兵前协、孙守法的步兵左协、金国鼎的铳炮右营紧随其后,再往后是王昉的五千持械辅兵。这是丰州有史以来最大一次兵力调动,仅出动的战兵就有一万五千骑兵、一万步兵和五千铳炮兵。赵吉、马光远、特日格三人比较郁闷,他们奉命与骑兵左协、步兵右协、铳炮左协留守丰州,张鼎、张传捷、丁启明三个协统也对此牢骚怪话一大堆,抱怨自己命太苦。
山西的白显志也同时展开行动,与孙显祖一起指挥五千山西民军进驻娘子关,张孟存、拓养坤的一万丰州持械辅兵和五千自愿出征的山西辅兵随即穿过娘子关,提前赶往真定附近的鹿泉设立粮台,不过丰州辅兵刚过了井陉就与明军发生冲突,而且越演越烈,最终大打出手。
真定附近的明军大多是被清军打散的残兵败将,数量不少,旗号更杂,地方官府不想管,总督各路援军的孙传庭也懒得管,这帮家伙没吃没喝就四处抢掠,把地方闹得鸡飞狗跳。丰州辅兵运送粮食辎重而来,马上就被盯上了,乱兵成群结伙扑上来抢,张孟存、拓养坤气乐了,他俩就干过流贼,不去抢别人已经很不错了,竟然有人活得不耐烦抢他们,随即下令还击。丰州辅兵手里都有家伙,其中不乏贼盗、兵痞出身的亡命徒,乱兵根本不是对手,又找来更多的同伙帮忙,张孟存、拓养坤索性大开杀戒,一路冲到鹿泉城下,强行登城接管县城,知县出面阻拦,挨了几鞭子也不敢说话了。
张孟存、拓养坤把粮台安置在鹿泉城内,腾出手又去追打乱兵,双方乱哄哄打了一天烂仗,直到李榆带领骑兵匆匆赶来才收场。
“不沾泥、蝎子块,你俩了不起,清军的影子还没见到,就先和友军打起来,痛快了吧,我问你们,祸害老百姓没有?”李榆见到张孟存、拓养坤就阴着脸问。
“是官军先动手的,怪不得我们,我们只打乱兵,绝不侵扰百姓,弟兄们都知道‘七杀令’,个个守规矩。”张孟存连忙辩解。
“大统领,官军打不得仗,却只会扰民,留他们在这儿反而碍手碍脚,不如打发干净省得以后麻烦。”拓养坤看李榆面色缓和,又指了指一顶军帐笑着说,“我们给您带回两个老熟人,他俩倒没和我们动手,还跑来劝架,正在里面吃喝呢,您去瞧瞧吧。”
李榆点点头,朝那顶军帐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对身后的孙伏虎下令:“我军周围不能有乱兵,你带骑兵后协去清理一遍,想混口饭吃的带回来编入辅兵,不想跟我们干的叫他立即滚蛋,胆敢闹事者格杀勿论!”
“吃慢点,我这里管饱”——李榆进了军帐就忍不住笑了,杨国柱、虎大威正抱着大海碗狼吞虎咽呢。
两个倒霉蛋抬头一看,放下饭碗就抱住李榆哭哭兮兮大倒苦水——贾庄一战卢象升战死,他们哥俩倒先跑了,当逃将日子不好过,陈新甲收罗宣大败兵,他们不敢去,怕被文臣当替罪羊宰了,山西、宣府老窝不敢回,那样脑袋更保不住,孙传庭来了之后,对这两个总镇总兵也头疼,随手把他们赶到真定附近驻扎,现在总算见到亲人了。
“兄弟,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老拿不到粮饷,可把我们饿坏了,都怪卢象升,三万人打到现在,我们手里就剩下这千把人,我早就说过他会把宣大各军害了吗。”杨国柱打着饱嗝说道,一边还使劲啃着面饼。
“就是嘛,他想死还硬把我们拖上,幸亏我们反应快,要不你就见不到我们哥俩了,榆子,听说王朴跑你那儿了?”虎大威看到李榆点点头,气呼呼地说道,“这小子不仗义,不跟我们打声招呼,自个倒先跑了。”
“那是人家王朴聪明,我给你们说过一定要抱成团同进退,你们却乱打一气,还想玩偷袭,卢象升没见过清军,你们两个也没和清军打过仗?”李榆嘴一撇说道。
“这能怪我们吗,姓卢的挨了皇上的骂,逼着我们分路出击,我们敢不听命吗?”虎大威说完,又嘿嘿一笑瞧着李榆,“榆子,我可看见东虏手里有不少铳炮,盔甲也与你的有些相似,八成是你卖给他们的吧!”
“我也想卖给你们,可你们却舍不得花钱,算了,这事不提了,我问你们,打你们的是谁?我去找他算账。”李榆赶紧摆手岔开话题。
被人打了,却不知道谁揍自己——杨国柱、虎大威的脸红了,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李榆大包大揽说道:“我去问清楚,一定要为两位哥哥讨回面子,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去保定找孙传庭,还是回山西、宣府?实在不行就先去归化避避风头。”
“哪也不去,宣大各镇本为一体,你既然来了,就再也不能分开。”杨国柱马上答道。
“对,别想把我们甩了,你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虎大威随声附和。
第二天中午,杜文焕率领后续大军赶到,鹿泉这个小地方突然间大军云集,当地的士绅、百姓看得高兴,敲锣打鼓、燃放鞭炮以示庆祝——当地人发现这些关外来的光头兵一点也不可怕,不但待人和气、秋毫不犯,从百姓手里买东西还主动加价两成,这样的兵来得越多越好,有他们在,东虏不敢来,乱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榆出营迎接老帅一行,才寒暄了几句,突然瞟见随军参谋政务的李曜、张之耀身后有几个熟悉的人影,马上厉声喝道:“孔果尔、察贵、小宝,我看见你们了,都站出来!”
“姑父,我们参加过西进,算是老兵了,您就让我们留下吧!”孔果尔站出来就喊道,察贵、马宝也赶紧叫着“姨父”、“叔叔”说好话,同时向李榆身后的李定国、刘文秀使眼色——李定国、刘文秀今年满十八岁,刚好够出征标准,不过李榆生怕出事,坚持把他们留在亲卫哨。
“你们是打过仗的老兵,我怎么不知道?没到十八岁不许出征这是规矩,我马上派人送你们回去。”李榆冷冷地说道,三个孩子脸一红低下头——那次西进对他们真是不堪回首,孔果尔好歹还迈着罗圈步打了两铳,另外两个几乎是大半时间趴在车上。
李定国、刘文秀赶紧过来求情,飞虎营中出身武选学堂少年哨的人不少,一起围住李榆说好话,哈达里拍胸脯保证绝对不让三个小兄弟出意外,喇布杜拉着三个孩子躲进飞虎营队列里,李榆被吵得头昏脑涨,杜文焕笑着看了一会儿,拉起李榆就走。
李榆和杜文焕进了帅帐,简单吃了几口饭,让赞画军务茅元仪准备好直隶、山东的地图,随后又把赞画政务马士英找来,对着地图商议起当前军情。
目前的战局非常滑稽,明军本土作战,却无求战之心,首辅刘宇亮因为晋州知州陈弘绪不许他入城避战,两人打起官司,刘宇亮翻了脸,正率京畿明军退往天津,陈新甲比较老实,收罗卢象升残部与孙传庭一起龟缩保定死守严防,而高起潜到了临清就不动了,似乎打算呆到仗打完,入关清军也抢累了,没人来打搅,正好在沧州附近休整,双方互不相扰、相安无事。
“十一月中,济尔哈朗、多铎两路清军扫荡宁锦,随后在锦州中后所会师,祖大寿的关宁军困守锦州,洪承畴也领秦军赶赴山海关增强防御,两只精锐都不敢南下,看来关内明军铁了心要混到底了。”杜文焕轻蔑地说道。
“抱成团同进退没有错,但好歹要逼近对方呀,哪有相距百里就缩头的道理?皇上用的都是废物,”李榆苦笑着摇摇头,指着保定的位置说道,“这个孙传庭据说有些本事,此人是代州人,算我们半个老乡,应该联络一下,如果能争取到一支友军,我们至少不会孤军奋战。”
“我们何时不是孤军奋战,大明文臣恨不得我们和东虏都死光才好,明军在我们身边更危险,别忘了阳和之战的教训,这个孙传庭就不必联络了,他和卢象升差不多,内战内行的混蛋。”杜文焕摇头答道。
“还是试一试吧,老马当过大同知府,就辛苦去一趟保定。”李榆想了想对马士英说道。
“你是去自取其辱。”杜文焕不满地瞟了一眼李榆,指着地图说道,“大军即刻开往真定扎营,先给清军亮个相,其他的等革库里回来再说。”
马士英当即启程赶往保定,两天不到就回来了,找孙传庭果然是自取其辱——孙传庭虽然是山西代州人,但对邻居一点不客气,当着马士英的面直斥李榆奉中旨出兵且不受文臣辖制是祸乱朝纲,所带之兵与伪军无异,朝廷今后饶不了他,顺带还骂马士英读圣贤书却不知廉耻,甘心效力边外汉夷,简直是衣冠禽兽。老马无端挨了顿骂,心里着实委屈,见到李榆就掉着眼泪痛骂孙传庭无礼,拒绝合作也就罢了,竟然骂丰州人是汉夷,而他还是衣冠禽兽。
李榆听了不住冷笑,宽慰了老马几句,答应一定为他找回面子——开玩笑,骂老马是衣冠禽兽,那他肯定禽兽不如了,冲这句话也要教训一下孙传庭,这个机会说来就来了。
黄昏时,刘文忠突然气急败坏跑来,冲进李榆的大帐就大喊剿贼,李榆扶他坐下,好不容易才让他平静下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刘文忠从归化回到京师,声泪俱下地向皇帝讲了一大堆李榆的好话,归化总兵举债勤王的忠义之举,皇帝听了也不禁有些感动,他当然知道那封中旨拿出去讨饭也没人理,暗下决心也要出点钱,李榆兵出娘子关的消息传来,立即委派刘文忠为归化军监军,并发两万两内帑银犒赏归化军。刘文忠踌躇满志启程了,直隶境内官军云集本应一路平安,但途经保定以南地面却发生意外,数百训练有素而且战马武器齐全的劫匪突然杀出,片刻之间就驱散了京营官兵和民夫,然后带上银子迅速消失。刘文忠丢了内帑银,急得上吊的心都有了,不过随行的两个锦衣卫却瞧出睨端,有战马、使用制式兵器而且敢光天化日作案,这帮家伙只能是附近的官军,顺着这条线索三两下就查出劫匪来历——这伙贼是援剿总兵祖宽、李重镇的人,整个直隶官军中只有他俩的关宁骑兵中胡骑众多,而劫匪中就有大量的胡骑,这帮家伙太显眼很容易识别,他们的驻地恰巧在附近,不是他们干的才叫见鬼呢,刘文忠知道了祸首,恨得咬牙切齿,快马加鞭赶来给李榆报信。
“大胆包天的乱军,连皇上的银子也敢劫,灭他九族也不为过,李帅,杀了这帮贼。”刘文忠红着眼大吼。
“孟克、哈达里,马上结合队伍,随我去保定剿贼。”李榆怒火万丈,站起身大声下令。
祖宽、李重镇干了一票要杀头的大买卖,反而觉得心安理得——入关剿贼好几年了,他们又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上官从来都是对他们哄着让着,连卢象升那么刻板的人不也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能打仗就是应该横一点嘛,那个关外来的归化总兵算什么东西,拿着份违反朝制的中旨还好意思入关勤王,皇上也太偏心了,我们这些正牌明军还欠饷,凭什么拿钱犒赏那帮杂牌军,抢他们的钱理所当然。祖宽、李重镇甚至觉得干了件很光彩的事,归化总兵告状打官司也不怕,文臣肯定会为他们的义举拍掌叫好,少不了暗中帮他们脱罪,既然如此,那就安心睡觉吧。
但祖宽、李重镇没想到李榆不告状,而是直接抡刀子算账,四更天时分,关宁军大营突然被数不清的铁骑包围——有人来劫营了,士兵们迷迷糊糊爬起来,抱起刀矛冲到营栅边。营外已杀声震天,敌骑射出密集的箭雨和铳子,正向营地步步紧逼,还有人冲上前抛出像链球一样的东西,把守营官兵炸得晕头转向,营栅转眼间就被打出两个缺口,关宁军顿时乱成一团。
祖宽从睡梦惊醒,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提着刀冲出寝帐,看见李重镇正从面前跑过,急忙问道:“老李,何处贼人敢来劫营?”
“看不清楚,我听他们喊的是建奴、鞑靼话,快跑吧,一定是东虏打来了。”李重镇挥了挥手,随即跨上亲兵牵来的战马,一溜烟就跑了。
祖宽吓得脸色苍白,造反的老百姓他不在乎,但他自幼在祖家做家丁,跟着主家从辽东退到辽西,从来都是被按着狠揍,骨子里对清军怕得要命,那还不跑等死吗,祖宽连盔甲也不要了,跟在李重镇后面就跑。
祖宽、李重镇败逃,把保定附近的明军搅得大乱,都以为是清军打来了,纷纷逃向孙传庭的大营。孙传庭大惊失色,即刻下令全军戒备,同时派出斥候打探消息,天光大亮以后,情况终于清楚了,原来是归化军火并关宁军。孙传庭闻讯气得暴跳如雷,大骂北虏祸乱全军、罪该万死,随即带领自己的督标去找归化总兵算账。祖宽、李重镇也回过味来,难怪对方网开一面任由他们逃跑,原来是冲着银子去的,这下亏吃大了,不但刚到手的银子没了,藏在营中的家底也赔光了,两人恨得咬牙切齿,气势汹汹地也跟在后面。
李榆赶走了祖宽、李重镇的关宁军,继续留在原地未走,听说孙传庭要到了,立即下令全军在营地前列队等候——凌晨时,达尔汉、速布台、阿术三个营赶来会合,李榆手中已握有一万铁骑,很想吓唬一下明军。
望见孙传庭的大纛临近,丰州军顿时军号长鸣、军旗飘展,赫赫军威直冲云霄,李榆拍马昂首出阵,刘文忠马上跟在后面。李定国、刘文秀随后带领十多个飞虎骑驰向明军队列,大声呼喊“太子少保、左都督、征东大将军、归化总兵请总督大人上前答话”。
我的妈呀,归化军有这么多披甲铁骑啊,祖宽、李重镇看得心惊肉跳,赶紧带队退到远处观望,他俩总共才三千关宁铁骑,夜里遇袭还丢了五六百人,这点实力被人家灭了也不冤枉。
孙传庭也暗自胆寒,想不到归化军竟有如此强悍的实力,恐怕早晚必是朝廷一大患——他还不知道李榆已将朝廷踹到了一边,不过他不能让那个北虏小瞧了大明,大义凛然地走上前,指着李榆大声怒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