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娘的身子微晃,险些要站不住。
卢阳的手也在发抖,更让她心慌的,是她发现绘娘看自己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连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薛东源,也一脸讳莫如深的看着她。
联想到失去意识前听见的那一声‘妖孽速速离开’,卢阳心中浮起了深深的不安。
看来在她昏迷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一些对她不好的事情,让父母都开始疑心她了。
会是那个慧平吗?
她看出了自己并非真的薛阳?
所以父母亲的态度才会转变?
真的是这样吗?
卢阳愈想愈慌。
可能……自己真的要被当成妖女了。
也是她停下来的功夫,绘娘一巴掌便扇在了她的脸上,直接将卢阳给打懵了,这还没反应过来,绘娘又很粗鲁的将她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膝盖猝然着地,疼得她张嘴大叫,却一个音符都发不出来。
卢阳心中疼极,她喜欢绘娘,她要当她的女儿,即使她不是真的薛阳,她也从未有一点想要加害绘娘的心思,为什么绘娘要这样对她?
娘亲,娘亲……
卢阳无声的张嘴喊她,眼泪滚滚而下,哭得满脸是泪,那种想要放声大哭却哭不出一点声音的憋屈,怎不令人动容。
可绘娘却像看不见一样,她下死手握着卢阳稚嫩单薄的肩膀,一阵猛烈的摇晃,摇得卢阳头疼欲裂。
绘娘双目喷火般的瞪着卢阳质问道:“你这个妖女,你把我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娘亲,娘亲……
薛东源费尽心机把慧平老尼引到绘娘面前,在绘娘心里掀起一丝涟漪,又好不容易让绘娘对卢阳生了疑心,怎么会让卢阳再有机会翻盘。
他担心绘娘还会有所动摇,便趁势追击,厉声诘问卢阳:“妖孽,还不老实交待更待何时!你附在我女儿身上,到底有何企图?只要你肯离开我女儿的身体,你有什么要求,大可现在提出来,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办到!”
“如果你还要负隅顽抗,非要占着我女儿的肉身,我便将你关到庵堂去,到时候青灯古佛相伴,自有佛祖会镇压你这恶灵,让你再也不能出来作恶!”
“你可要想好了,是要达成所愿归还我女儿的身体,大家各取所需,还是要被关押,永无见天之日?”
薛东源的质问卢阳回答不出来,她一直看着绘娘,她快被绘娘摇散架了,浑身都疼,还饿得紧,可是绘娘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慈爱的看着她,对她温温柔柔的笑了,她恨不得生吃了她,让她好害怕。
薛阳早就死了,她现在就是薛阳,又让她到哪里把薛阳找回来?
绘娘很愤怒,她拍打着卢阳,撕扯着她的头发,声嘶力竭的要卢阳还她的女儿,卢阳还不出来,她便打卢阳,一耳光一耳光的抽打过来。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卢阳的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她知道是口腔内壁被打破了,她好疼。
心里更疼。
她为了能回家,回到父母身边,一路以来吃了好多苦头,受了许多惊吓,甚至不惜暴露秘密飞回绘园,可是她才在薛家待了不到四个月,她就要被当成妖女关进庵堂了。
这三个多月,绘娘真的对自己没有一点母女之情吗?还有父亲,为什么你们都变得这么可怕。
这不是我想要的家。
你们不要我,那我就离开好了。
卢阳不可能将自己的秘密写出来,估计就是她写出来了,别人信不信她都难说,因为太诡异了,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所以她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可能是怕她真的有妖法,她被带走的时候,慧平仙姑带着两个老尼,用浸了黑狗血的绳子把她五花大绑着,并且用画着符咒的符纸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现在真的很像一具僵尸。
卢阳的视线被黄色的符纸挡了大半,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绘娘一眼。
绘娘的眼神除了刻骨的仇恨没有别的情绪。
娘亲,我最后一次叫你娘亲了,你要好好保重,即使你的薛阳回不来,你还有丈夫,还有薛妍,你一定要好好的。
而我这个妖孽,天大地大,竟不知何处可以容身。
薛敏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卢阳要被送走的消息,哭着跑过来拉她,不让她走。
“大姐姐不是妖女,她不是妖女,你们一定弄错了,大伯,大伯娘,你们快救救大姐姐,她不是妖女啊……”
薛敏被孟氏捂住了嘴,拖了回去。
卢阳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还好,还有人愿意相信我。
她原想再看一眼薛敏,却被慧平死死的拽着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底,绘娘都不敢流露出一丁点留恋和不舍。
尽管她已经心如刀绞,喉头哽痛,她也死死的咬紧了牙关,不让薛东源发现出什么异常。
宝花,我的儿,不是娘亲心狠,离开娘亲你还有一条活路,留在娘亲身边,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啊。快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你就当娘亲是个坏母亲,永远恨着娘亲就好,这样,你就不会总想着要回家了。
薛东源找了那么多证据,来证明此宝花非彼宝花,其中一点绘娘还是很相信的,那就是卢阳的怪异之处,这些不是薛东源凭空捏造得出来的。
她对卢阳初回薛府那天的印象,尤为深刻,那个时候,卢阳分明是从半空中往她身上扑过来的,并非是走着进的绘园。
过后,薛东源虽然有问过卢阳,她是怎么躲过门子的眼睛进入绘园的,卢阳一律摆着懵懂的表情,用‘就是那样进来的呀,他们都没有发现我’这个借口搪塞过去。
绘娘明知她在说谎,也从不揭穿她。
绘娘不在乎卢阳是不是妖女,无论如何,卢阳都是她的女儿,和从前那个懂事乖巧的女儿并无不同,如果女儿是妖女能有妖法保住性命,就算是妖女又如何?
那就远远的离开薛家,去过自己的生活吧,只要活着,在哪里都好。
这正是绘娘撕打卢阳的真实用意。
要用弹琴试探卢阳,不过是要用一个借口来发作,好让薛东源更加相信,她是真的以为,现在的卢阳是妖孽罢了。
而且,她心里也非常清楚,一个一年都没有碰过琴的人,突然要她弹奏一曲,难免会生疏的。
绘娘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逼着卢阳弹琴。
卢阳果然弹得错漏百出。
如此,卢阳也会相信,她这个母亲是真的疑了她弃了她。
*
静月庵就在城外的一处山脚下,离城内不过十多里远,附近只有一个村庄侯家集,约在两三里外。
庵堂依山而建,山门很简陋,进去之后,可以看见一重重古旧的殿堂,供奉着各大佛像。
卢阳不及细看,已被两位老尼连拖带拉的押进了一间小室。
小室很狭窄,里面画满了符咒,老尼们用同样贴满符咒的铁链缠住了她的脖子,用一个锁头锁在颈边。
那铁链从小窗眼里延伸出去,也不知道是绑在外面的什么地方。
所幸的是铁链够长,不至于让她无法动弹,那些捆住她的浸了黑狗血的绳子也被解开了。
老尼们走后,慧平走了进来,将门也给掩上。
小室里顿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