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色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
一点风尘仆仆的感觉也没有,难道他这些年不曾远走,一直在暗暗观察主上吗。
不对,不可能,如果他不曾远走,王妃嫁入燕王府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很显然,孟玄色自知自己说了句废话。
凤今曜不回答废话问题,默默等待更深偿。
秦如歌也有相当一段时日没有回容侯府了。
按照惯例,历年来这个时分,她早就窝在容侯府,像皇帝一样被人伺候着了撄。
“外公外婆在哪”
秋叶铺地,一片橙红。
容侯府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熟悉而又陌生。
“二老在湘院那边,纳兰二老爷来了,正陪老人家对弈呢。”
这么说起来,秦如歌才记起外公外婆是棋痴来着。
至于婢女口中的纳兰二老爷,那是纳兰惜的父亲,也就是当初和她亡母有过婚约的男人,纳兰奢。
“我自己过去就是了,你下去吧。”
“这,好吧,奴婢告退。”
人未见,声先闻。
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如斯中气十足的老者之声,除了外公容羿,还会是谁呢。
“你怎么又输了,老伴,还是你上吧,跟二家伙下棋,没意思。”
二家伙纳兰奢点头如捣蒜,赶紧起身让位:“都怪奢棋艺不精,师娘,您快请。”
儿子纳兰惜要是在这里的话,倒还能抗他老人家一阵子。
“老东西,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也就蘅儿和如歌小时候治得了你。抬头看看天色吧,还下呢,晚膳时间都过了。”
容羿这一眼望天,才发现白天转为黑夜,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了灯盏。
“这么晚了,怎么我的小如歌还没到,唉。”容羿叹道。
他想他的孙女想得心都疼了。
小没良心的,离开容侯府大半年将近一年了,也没想着回来看看他们。
就知道跟着凤家那兔崽子水里来火里去,哼。
“灯火这么弱,视物不好,外公外婆,你们还在这种光线下下围棋,想坏了你们的眼睛吗”
这声音
二老眼神刷地亮了。
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在于,听了十几二十年,他们不会错认。
陌生在于,声音主人六岁以后,说的都是字不成字、句不成句的只言片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楚分明地表达出来。
“如歌给二老请安。”
容羿已经飞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你这丫头,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容侯府不兴这一套,做作给谁看呐。小没良心的,可想死外公了。”
老人家甚是夸张,涕泗横流。
秦如歌反抱住他,无力道:“好好好,是如歌不好,不过我这不是来看你们了吗。”
“哼,这丫头,还说呢,告诉外婆,是不是故意挑着你哥前脚离开的时机,你们后脚到我们碧落城。”
秦如歌干笑,这么明显的事实,也就不用多说了。
“下了一下午的棋,师父师娘也该饿了,既然如歌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其实他留下来,也是想见见如歌。
现在人终于见着了。
“走什么,容侯府还少你一双筷子嘛,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这......”
“不用这啊那啊的了,听你师娘的。”
容羿夫妇发话了,纳兰奢便也留了下来。
本该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孙女的到来,让他们惊喜,容侯府二老在餐桌上滔滔不绝,秦如歌压根顾不上动筷子。
还是纳兰奢夹了一箸青菜到秦如歌碗里,他们才缓过神来。
纳兰奢温和慈笑道:“如歌应该爱吃这道菜吧。”
秦如歌有些讶异,毕竟她和纳兰奢不算很熟悉,他怎么知道自己爱吃什么菜呢。
她当然不知道,有关她的大小事情,纳兰惜几乎了然于胸。
她爱吃青菜更胜肉食,喜欢小猫小狗,好打不平,喜欢的颜色嘛,倒是不用儿子说,纳兰奢也知道。
枣红。
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唉,惜儿也太不争气了,我和老爷子还指望着他到了长安那边,能和如歌擦出什么火花来。”
结果,她还是和凤家那小子纠缠在一起了。
他们很是清楚,靳儿为什么这么反对他们在一起。
他们也清楚,是靳儿想偏了,但是他们没法纠正,一旦明白说清楚了,以那小子的脾性,指不定把南越乱成什么样子。
只能委屈凤家小子了,只有让靳儿先一直这么误会着,才能稳住大局。
“师娘说笑了,惜儿怎么配得上如歌呢。”
“你们呀,就是迂腐,这都多少代过去了,你们早就不是当初被人买卖践踏的奴了。想想祖上出了多少辈将相才杰,都快赶上我们姓容的了,唉,当初要是能和蘅丫头”
“老伴”容羿打断妻子唠叨,桌底下拍了她一把。
哪壶不开提哪壶,纳兰奢现在已经有家了,妻儿齐全,还说当年的事情做什么。
她这时也想明白了,知道自己差点嘴拙,便赶紧收声。
“好了,外公外婆奢伯父,再不动筷,这菜该凉了,我们吃完再聊天吧。”
怀揣童子之心的二老倒是听话,秦如歌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一顿饭下来,安安静静。
筷子一搁,容羿长舒一口气,摸着肚皮,十足十一个老顽童呜呼:“吃撑了,丫头你不知道,你和靳儿一走,我和你外婆吃饭都不带香的,你看你一回来了,吃嘛嘛香,这不,就吃撑了,你看外公这肚皮。”
容羿拍了拍肚皮,还真有响声。
大伙儿笑开了。
“像是怀了四五个月。”秦如歌调侃道。
容羿哎哟喂喊了一声,啧啧有词:“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调侃你外公。”
“我们出去散散步消食”
然后,纳兰奢告辞,他们爷孙三人便闲庭信步。
夜凉如水,秦如歌紧了紧外公外婆的衣衫,问他们需不需要添衣,确定不需要后,才作罢。
这孩子,还是有心的。
容羿夫妇很是欣慰。
“外公外婆,你们能找个日子,出去见见他吗”
容羿夫妇怎会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二老干看着对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还是外婆先叹息了,转而细细打量这个自小捧在怀里呵护的孙。
她长大了,她和老头子甚至不太敢想会有这一天,哪怕她疯魔至老至死,他们也会护着她这片天真一辈子。
凤家的危险,一点不比他们容家的少。
而现在,她还没脱离这个坑,便又跳入另一个坑。
“如歌,你很喜欢那小子,是吗”
同是女人,她看得出来,她的如歌面色红润,浑身散发着一种幸福的魅力。
她在蘅丫头身上见过这种神采,现在如歌亦然。
蘅丫头当初铁了心嫁给那个书呆子,不惜和他们决裂,而如歌,则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毅然入燕王府,成为燕王府的女主人,甚至和靳儿闹翻,与容侯府割裂。
情爱,果真会让一个人,奋不顾身。
而历史,似乎总是重复上演。
就像,诅咒。
秦如歌面色一赧,外婆怎么问这种问题了。
不过她并无过分扭捏,仅是想了想,便大方承认:“嗯。”
“原则上,我们今天不让他进容侯府,便代表了我们的立场。不过,我们如歌丫头第一次为了其他人恳求我们,这个人情,不能不给。过两天吧,我和你外婆做好心理准备了,便安排见上他一面,你让他等等吧。”
外公没有马上说见凤明煌,却是让他等,虽然略有些傲慢,但是能让他老人家点头,实属不易。
秦如歌已然心满意足。
秦如歌离开容侯府的时候,已然接近子时,她是等容羿等人睡下了才离开的。
容侯府外,有一道人影在空荡的街上来回走动,似乎在等人。
“奢伯父”秦如歌拾级而下,男人不是纳兰奢又是谁,秦如歌目光微闪:“你在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