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纸递到他眼前,容靳便也烧了好几份。
祭完了亡者,一行人才缓步下山。
“你怎么来了”
秦如歌打破僵局。
山间草木杂乱,容靳以剑挑开两边乱草,以防蛇虫窜出突兀了她。
秦如歌掂量着时间,大概她和凤明煌从西北回归长安的时候,他便动身来长安了渤。
容靳久久未语,头颅微侧,打量着一别多月的妹妹。
一时滋味良众。
她又变了,从稚气少女蜕变成女人,眼角眉梢添了一丝为人妇的风韵。
终究,已成定局。
一缕异样划过容靳眼眸。
“还是不能原谅哥哥”容靳目视前方,淡然道。
她突然顿住身形,容靳随着她的停顿而停顿。
四目相对。
他好像,从她的眸底能找到答案,坚定而且明显的答案,却听
“哥,这取决于你的态度。你若能接纳他,我便原谅。”
容靳却是一味的冷笑。
沉凝片刻,拂袖而去。
“也好,你出嫁这么久,本侯还不曾拜会燕王府。”
而凤明煌,也不曾带她去碧落城。
孟玄色恰逢此时回了长安,主上让他办的事,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人也是神了,行迹这么隐蔽。
劳师动众至此,既然找不到线索,恐怕,那人已经......
他想得入神,忽然人影一晃,一抹熟悉映入眼帘。
“王”妃。
咦,旁边那男的,不是容侯么。
容侯怎么来了。
孟玄色低眉想了想,快步往燕王府去。
纳兰瑚扒开容靳的手,心疼地抚摸他掌心上的新伤旧痕。
“我最近研制了几种对皮外伤特别好的膏药,靳哥哥,待会儿你等等我,我到王府药室那边拿来给你,一定要用哦。”
容靳勾唇深笑,两指蜷起,弹向她的眉心。
“研制膏药我怎么不知道瑚儿这么能干来着。”
纳兰瑚眼睛瞬间晶亮。
哈哈,靳哥哥竟然夸她能干,这些天下的苦工,果然没有白费
容靳也是刚夸完了,马上意会自己说了什么。
脸色瞬间变了。
联想纳兰瑚刚刚在山头说的话。
她的如歌姐姐,很厉害。
纳兰瑚姐弟,身体发生变化
长安城街上人多口杂,他不方便发作。
抵达燕王府的时候,守卫见是秦如歌亲自带的人,自然没有拦。
再说容靳是王爷的舅子,他们也没有拦的道理。
几乎就在入燕王府刹那,马上,容靳就把秦如歌押到一边。
“本侯有话要单独和如歌讲。”
揽月自然懂得该怎么做,征得秦如歌同意后,便带着一干人等下去了。
秦如歌拎开他压在她肩上的手,给他使了个眼神,转身就走。
“跟我来吧,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而凤明煌那边
“主上。”
凤明煌正在喝茶看杂书,闻言掀起眼皮看了来者一眼,又若无其事移目,继续一目十行。
“回来了”
“玄色办事不力,找不到那人。”
“嗯,本王知道,没事,本王自己找到了。”
“什么王爷自己找到”
燕王府的大门,主上都没有出过几次,他怎么自己找到的。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下去了。”
看样子,主上不肯跟他明说。
孟玄色默了默,才道:“王爷,容侯来了,如无意外,现在已经入府了。”
凤明煌这才神色凝固。
修长的指,将书卷捏得起皱。
终于到了么。
从容靳出碧落城那一刻,他便收到风声。
他放下书卷起身,看样子是要出去的。
孟玄色眼神好使,赶紧将一旁的袍子捞来,搭在凤明煌身上。
凤明煌紧了紧系带,迈步出门。
秦如歌把容靳带到湖畔。
“那日为兄中毒,是你先看出来,再向医馆的大夫通风的是么。”
秦如歌就算能想到容靳对她的医术起疑,也绝不会想到他把篇章翻到那么前。
容靳看见她脸上出现讶异之色。
“我回了容侯府,便让相熟的圣手把关,以防余毒未清,有什么纰漏。可是圣手却说,为兄当日所中之毒,怪僻稀罕,一般大夫涉猎不够广,不大可能一会儿的功夫便连方子也能琢磨出来。”
“后来
tang仔细一想,也对,那大夫只是长安城里一普通大夫,而救命灵药全是百年难得囤有的珍稀药材,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那毒,应该也是世间难解,他怎么可能会”
原来如此,她做得还是不够完善,以至于让他还是瞧出端倪来了。
秦如歌倒是淡定,事已至此,看来,是瞒不住了。
想到这,秦如歌正色道:“然后呢”
然后,她问他然后
这个然后,不该由他来问么。
妹妹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忽然神医转世,变成圣手了呢
他扶向她的脸,指尖触摸其耳背后方肌肤。
莹润白嫩,一点瑕疵也没有。
如歌身上的疑窦,不但他察觉了,惜亦然,他还着墨书于纸,着人送到容侯府来。
可是,再多疑窦,也不该,疑到十二地支和她的从属关系来。
十二地支,会认主。
容靳撤手,问道:“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我若说,我这身子,是你妹妹的,里面的主,换了,你信不信。”
容靳瞳仁骤然缩放,半响才嗤笑。
“荒谬。”
秦如歌却是一脸正色。
“否则,你怎么解释,这一切才算合理。”
容靳笑容一点点收敛。
她竟然说灵魂易主,这种话,谁都不会信。
“我甚至全盘接收了你妹妹这些年的记忆,你要是不信,大可考察一下。不过,记忆断片的关键,却是在六岁,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刺激到你妹妹疯掉。”
秦如歌此事转悠到他身后,容靳听到这里,忽然拉扯了她,手背覆上她的额。
然后两只大拇指掐着她的太阳穴,他有些急了。
“如歌,你是不是脑子又出问题了。”
秦如歌有些无语兼无奈。
容靳这是怀疑她精神分裂还是怎么滴。
“走,我带你去看看,哥让皇上找御医。”
秦如歌挣脱他的束缚,很是轻松,以银针。
容靳受痛缩手,秦如歌晃了晃指间银针,引去他的注意力。
“我自己就是大夫,找什么御医。我不但懂医,我还精善毒理,这才是真正的我,不要怪我直接,你妹妹......已经死了。”
容靳在距离秦如歌一臂之远出,和她无声僵持。
宽大的掌攥成拳,咯咯作响。
“你......详细说说。”
秦如歌叹了叹,试探性碰了碰他的手。
容靳没有避让,她便大胆牵起,引着他,一同漫步湖畔。
她把当日之事,包括她的来历,所有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
不管容靳信不信,话,她就放在这里的。
“神农堂是你开的”
“嗯,不过凤明煌还是插了一脚的。”
容靳没有想到,突然崛起的医堂竟然出自她的手。
短短半年,神农堂遍布整个南越,他也曾猜测背后的人是谁,最多也只是想到凤明煌身上,万没想到她才是主事人。
神农堂虽然只是一介小医馆,但是积累的人脉相当庞大可观,这个媒介,可媲美烟花之地和乞儿常盘踞的市井。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多妖,容靳一时难以接受,消化不良。
可是,似乎没有更好的说法,可以解释这一切。
“哟,大舅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怎么不早点派人通知本王和如歌,好给兄长接风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容靳推开秦如歌,拔剑刺向高雅而来的那人。
“等你很久了。”
颀长的身,胸前停顿剑尖,距离衣物大抵半寸距离。
修长有力的二指,夹住剑身,凤明煌淡然一笑,摇首间断了容靳的剑。
随即在容靳以断刃继续刺来时,侧身避闪,更擒了他的肩臂,借力将他摔了出去。
容靳踉跄跌走两步,才算堪堪站稳。
容靳碰了软钉,还是不罢休,继续缠打凤明煌。
这两人打得沙石四起,非常火热。
秦如歌有些急了,跺了脚自己都不晓得。
“喂,别打了哥,你这是干什么凤明煌,住手”
剑气竟然向着凤明煌的脸蛋划,他闪了,但是断了几根发。
凤明煌冷笑拆招,道:“如歌,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我是被迫应付的吧。”
诚如凤明煌所说,他是守大于攻,而且,凤明煌要是较真了,哥哥应该不是对手。
然而现在,是凤妖孽稍微处于下风。
兄长,杀气渐浓。
秦如歌有些慌了,心生念头。
他来得诡异,祭拜完了丑牛,却说要拜会凤明煌。
她本以为人心肉做,是块石头都该捂热了,盼着他想通了,前来和凤明煌冰释前嫌。
现在想想,莫不是他压根没想冰释前嫌,而是......灭了凤明煌这“罪魁祸首”。
“哥”
她想以己之身阻止。
然脚步刚移,容靳踢起两块飞石,既点了她的动穴,又点了她的哑穴。
只能看不能动不能说。
他怎么不把她眼睛也给费了,眼不见为净。
容靳冷笑道:“也该好好打一场了,女人太碍事。”
凤明煌耸肩,一脸难色。
“算起来,你我真正意义上的打架,好像已经是好几年前了,就在本王的成年礼上。”
“难为燕王贵人事多忘,还记得此事。”
凤明煌挡招挡得有些吃力,仍勉力笑笑。
啧啧,真凶狠啊,剑剑往死里戳。
“如今看来,当初那一架,还真是有意思,不是冤家凑不成一家人,上天早有安排啊。”
容靳差点没被他激得吐血。
他这言外之意,分明是说如歌注定是他的人。
他当初要是知道会有今天,一定把如歌锁在容侯府,不让她碰上凤明煌这煞星。
更不用蹚皇室这一趟浑水。
母亲当年被皇上拖累够惨的了,还有那种闲言碎语传出。
如歌虽然受宠盛极无双,在坊间却是疑着她是帝王私生女。
当初皇帝指婚她和慕容琰,一,自然是为了保护某个人,二,则是忽悠慕容琰,还有三,大抵便是为了堵那些嚼舌根的人的嘴。
谁也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机关算尽,她还是嫁给了最意想不到的主。
南越的守护神,一个短命种。
却也是,满手鲜血的杀神。
大抵言语相激,容靳越来越狂狠。
凤明煌身上衣袍割出口子来,红梅染白雪。
秦如歌无声嚷着:制止他,怎么不制止出招啊,凤明煌
断面直抵凤明煌心窝,艰难陷入其骨血。
凤明煌嗯哼声起,闷响。
秦如歌吓得心脏收缩,睚眦尽裂,青筋鼓起,在太阳穴及颈侧一凸一凸的。
不要
容靳眯眸。
“以你的本事,我就算侥幸把剑刺入你的胸腔一分,你也能把它深入的距离控住。然而,你连挡都没挡。”
哪怕握住剑身,制止他捅破心窝的本能反应都没有。
容靳眸光顿沉,冷哼道:“这一剑,不是我送你的,是你送我的”
“还过得去吗”
艳阳底下的凤妖孽,相当刺眼。
容靳觉得有几分辣眼睛。
他捅向他的心窝,他还笑得像白痴一样。
凤明煌是神经病
容靳沉凝良久,终究还是把剑拔了,然后给秦如歌解穴。
秦如歌箭飞般地奔到凤明煌那边,让他挨靠着自己。
容靳反手提剑,越过二人之际。
“她,我交给你了,永远不要给我后悔的机会。否则”容靳偏转过峻冷的脸,盯着冷傲如霜雪的凤明煌,一字一顿道:“我必定亲自手刃你。”
哥哥这是
她又喜又怒,哥哥终于认同她和凤明煌了,这是喜,怒嘛,好好的,他为什么要用刺凤明煌一剑来换取认同,逻辑被狗吃了是吗
“哥”
容靳快要走远了。
秦如歌挽着凤明煌,转过身去,便见容靳将断剑刺入岩缝,他猿臂高举,像倒吊的钟摆摆动,头也不回。
“你跟他在一起了,我认了,可是,仅限于此了。”
认了,却不接纳。
他只把她托付给凤明煌,却不说容侯府的大门为他们打开。
秦如歌半是失望,哥哥到底在坚持什么。
“如歌,你先去药室准备一下,本王稍后会让暗卫扶走过去,我想过去和容靳说两句话。”
有些话,只适合男人和男人讲,她懂。
“你能行吗,坚持的住吗”
“他没有刺要害,再加上断刃口子钝,伤口不算很深,你别担心。”
既然他这么说了。
“那好吧,快点儿,晚了我可就不理你,不管包扎了啊。”
“好。”
他俯首亲了亲她的唇角,秦如歌一脸娇羞捂着嘴:“九死一生了还光顾着风流”
他捋着她额角碎发,邪笑:“这不是为了安抚爱妃么。”
秦如歌不大安心地放开了他,三步一回首,便见凤明煌步履蹒跚,追着容靳的方向走。
暗卫滑稽地在他后边亦步亦趋跟着,一律双手前探,万一主子体力不支倒了呢,他们保证第一时间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