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位于东南角的小院的石桌旁,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相对而坐。
若是叶小川在此,必然大吃一惊。
“你昨天去长春楼了?”华荆端起茶碗轻啜一口,神色淡然,气质清迥,有些漫不经心地道。
“恩,去看看那里的生意。”
华荆轻轻放下茶碗,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之色,道:“这种小事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我记得你好像很久没去过那里了吧?”
“呵呵,昨天突然就想去转转了。”那人从始至终只是盯着眼前那只做工精良的茶盏。
“我曾听说你是弱冠之龄被......正是少年意气风发,血气方刚之时。后来,你时来运转,混的风生水起。不仅将那人挫骨扬灰,还诛灭其十族。”
华荆以旁观者的缓慢口吻漠然叙述,说到这,顿了一下,再次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后,才继续道:“冷酷无情和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腥雷霆手段,为你日后看似梦幻的升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你在权力达到巅峰之际,却出人意料地以年事已高为由告老还乡。”
对面那人整个过程中只是仰着脑袋静静地倾听,脸上神色平静淡漠,眼中波澜不起,风平浪静,似乎只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告老还乡的你,没有过起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反而再次让人大跌眼镜,摇身一变,成了鱼肉乡里、臭名昭著的龙二爷。”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龙二爷冷笑一声,道:“我是个很怕死的人,同时也是个欲念很重的人。”
华荆没有接话,端起茶碗将最后一口茶水送入口中,闭目片刻,道:“好茶!想不到如此穷山恶水竟能产出这般品质的茶叶!”
“呵呵,您要是喜欢,我可以送您百斤。”龙二爷虽用词恭敬,但他那尖细的嗓音里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
“你相信天命之说吗?”华荆突然眼神锐利地盯着他问道。
龙二爷被他的炽烈的目光刺的眼球微疼,不得不转移视线,同时,很是果决地答道:“不信!”
“那你为何要去见叶小川?”
华荆那张慈眉善目的和煦面庞忽然变得森寒冷酷,让人不寒而栗,声音亦是冰寒彻骨,“我知道,你接触过一些修士,见识不浅。”
“呵呵,我......”
龙二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戛然而止。
这时,华荆披散着满头白发的身影看起来异常高大威武,像提小鸡似的单手拎着龙二爷的脖子很轻松地把他提在了半空中,面露讥诮地道:“你以为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老夫若是心情不好,一根手指即可碾死你百十次!”
龙二爷的脸憋得通红,但还是极力挤出一抹笑意,扭曲至极,看不出是讥笑还是谄笑。
“咳咳......”
华荆随手将其掷到一旁,冷笑一声,道:“这次,念在你这些年殷勤侍奉的份上,就放你一马!你知道,老夫向来一诺千金,若要杀你,至死方休!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
“你就不怕等你走了我玉石俱焚,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龙二爷跪伏在地,右手轻揉着脖子,声音沙哑,神色冰冷,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
“你尽管试试!”华荆嗤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鱼死网未必会破,且鱼的生死也由不得它!”
龙二爷没有再说什么,从地上爬起,径直离开了。
此时,院子里只剩华荆一人,只见他垂下头颅,盯着自己的影子低声吩咐道:“去吧,盯紧他,必要时,可以......吃了他,取而代之!”
话音刚落,一根黑线从他的影子里蜿蜒而出,“嗖”的一声蹿向远方,速度快到肉眼难以察觉。
不过片刻,龙二爷突然神色古怪地回头环顾四野,但他什么也没看到。突如而来的心神不宁,让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附骨之疽般缠上了自己。
“好手段!”良久之后,他似有所感,神色阴沉地慨叹了一声。
而回春堂中,华荆依然独自一人立于庭中,双目紧闭,但可看到他的眼球在飞速转动,掐指的速度让人眼花缭乱,似在推演什么。
“唉,天机叵测啊!才几天工夫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伴随着一声喟叹,他霍然睁开了双眼,眼帘开阖的瞬间,可以依稀看到日月沉浮,山河跌宕,仿佛他的眸内自成一界。
良久,他的眼睛终是恢复正常,喃喃自语道:“还好没有妄动。他的机缘就在近期。但我却必须要在此时离去......逆转乾坤,夺人气运,谈何容易!”
叶小川这两天过的有滋有味,整日花天酒地,身旁不知不觉多了一众狐朋狗友,他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高高在上的感觉。
尤其是,那种随意决定他人生死的快感,让他欲罢不能,食髓知味。
起先,他还会受到自我良心的谴责,但很快就再次逾越了心底的道德底线。最后残存的那点善念也被抛掷到九霄云外。
叶家二少,声名鹊起,极短的时间内就成了阳山镇上恶名仅次于勒大少的纨绔代表。
整条男人街都被他扫荡了一圈,若论凶名,怕是勒大少都难以望其项背!
勒图固然蛮横骄恣,但大多时候只是动口不动手。
而这位叶二少,非但喜怒无常,且动辄就是血肉横飞。其残暴凶威,连勒大少都心有畏惧。
“吆,勒大少,又来找舒窈啊?”叶小川坐在长春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正对大门,视野开阔,正和几个跟班喝着小酒胡侃,就瞥见勒图浑圆的身体正费力地跨过门槛。
“呵呵,叶二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兄弟我这点花花肠子,你还不一清二楚的?”勒图满脸堆笑,洪亮的笑声自喉管震颤而出,牵连之下,使得浑身的肥膘都在跟着上下翻滚抖动。
叶小川眼帘低垂,嘴角微微翘起,片刻之后,才斜眼看向正在上楼的勒图,道:“今天,我陪你一块吧!”
勒图闻言上楼梯的脚步为之一顿,抬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旋即也不接腔,蹬蹬而上,木质楼梯登时嘎吱作响。而叶小川只是嘴角含笑,老神在在地哼着小曲,眼睛肆无忌惮地随意乱瞄下方那些衣着暴露的女子偶尔泄露的春光。
“叶二少,你不是要和我一块吗?怎么还坐在那里?”勒图从他身边缓步踱过,走出几步之后,忽然回头,满脸诧异地问道。
“呵呵,我还以勒大少会嫌我碍事呢!”叶小川这才站起身来,嘴角那抹隐约笑意让勒图很想抡圆了膀子砸他个满脸桃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