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张府越来越近,后面再没有任何越矩行为。
马车从侧门入府,行至仪门停下,另有仆妇上前来打帘子,张曦看到候在仪门外的大姐,忽然心生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阿姐。”张曦大喊一声,也不要阿耶以及乳母李氏抱她。
八娘张昑听到小妹的声音,整个人快速下了台阶,走到马车前,对着张婴行了礼,“阿耶。”直接上了马车,抱起张曦。
“阿姐。”张曦伸出两条手臂攀围住大姐的脖子,“我回来了。”她知道,大姐是为了等她回来,才特意跑到仪门外来的。
“回来就好。”张昑笑了笑,然后转身朝着一侧的张婴说道:“阿耶,儿带阿眸先回正院了。”
“去吧,正好我还有事要处理。”张婴摇了摇手,目送她们姊妹俩进仪门,才大踏步往外书房走去。
阿耶一离开,张曦再望向乳母李氏的目光,就有点儿冷。
李氏整个人极为欢畅,正得意地看着自己那双细长白皙的手,想着郎主晚上的突然亲近,心头就如同吃了蜜糖一般,格外的甜甜腻腻。
她从小自负美貌,却不料,没有好的时运。
自家郎主,俊美如天神,她第一眼见到,就心里生出喜欢来,然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苦于主母的强势……
如今主母自度于瑶光寺,人已出家,郎主身边又一直没有旁的女人,或许她的机会就来了,若是能攀上郎主,她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家,面对那个矮胖的男人。
正自畅想日后飞上枝头,富贵荣华。
突然感觉到一束冷凛的目光正盯着她瞧,抬头望去,对上十六娘略显冰冷的眸子,那清亮乌黑的眼眸,此刻冷冷清清,似有极强的穿透性。
如同能看穿她的所有心思一般。
李氏只觉得心里凉嗖嗖的,一阵冷意窜过,不敢再去看十六娘的眼睛,从十六娘出生时,她就待在十六娘身边,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她比郎主和主母,都还要更了解十六娘。
这孩子打小聪慧,对她也不甚亲近。
不知怎么,她就觉得,十六娘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且说,进了正院,入西厢房,八娘张昑吩咐仆妇婢女打热水,准备洗漱。
张曦待在大姐怀里,在大姐给她脱衣裳前,突然开口嘀咕了一句,“李姆,李姆盯着阿耶,瞧瞧,阿耶说,手不错。”她现在的口齿,还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然而这几个字,却已经把意思表述得很清楚了。
也透露了许多信息。
话音一落,乳母李氏卟通一声,吓得在没有任何软垫席子的青砖上跪了下来,“奴婢是盯着小娘子,当时小娘子待在郎主怀里。”
“既然这样,你慌什么?”八娘张昑的声音很冷。
冷得李氏的牙齿都在打颤,这府里没主母,但她却把这位煞星给忘记了,这位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当初刚接手府里事务的时候,可处理了好一批轻视她的人。
有些人,甚至把三四辈子的老脸都给赔进去了。
一番整顿,把当时阖府的人心浮躁,全给压了下去,再没有人敢别苗头了。
“把人带下去吧。”八娘张昑说这话时,根本没去看跪在下方,不停磕头,甚至把额头磕出血来的李氏,只是稍稍抬手,遮挡住小妹的视线。
“小娘子,八娘,小娘子还需要奴婢照顾……”后面的话,全让一名健壮仆妇递上去的木塞,给堵塞在喉咙里。
张昑一瞬不瞬地留心小妹的情绪。
瞧着小妹只是恹恹地靠在她怀里,似要睡了一般,提不起精神。
顿时松了口气。
如果接下来几天,小妹不闹着找李氏,她就把人彻底送走。
到了次日一早,张曦醒过来,忽然对大姐说了句,“胡姆有女儿,李姆,也有女儿。”不同于胡月,胡月出宫来,是带着女儿一起出来的。
李氏有夫家,女儿由夫家的老人帮忙照看。
她只希望,大姐能心生恻隐之心,李氏到底奶了她一场,哪怕不在她身边服侍,哪怕极其不喜欢李氏,她也希望李氏能善终,落得个好结果。
张昑若有所思地望了张曦一眼,难道小妹是在给李氏求情,又觉得不可能,这念头都有点荒唐,小妹才多大,哪里知道什么求情。
不过,到底没凭没据。
只小妹的一句戏言,她身为女儿多少也得顾忌阿耶的颜面,于是派人把李氏一家子贬回清河,并且不再重用。
然后,见小妹难得的,一直念叨着阿娘。
八娘张昑欣慰地带着小妹去瑶光寺,就把发落李氏这件事,彻底抛在脑后,不过是个心眼太大的奴婢,还不值得她花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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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张婴从御史台刚走出来,就瞧见杨中侍守在门口。
“有事?”张婴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杨中侍笑回道:“娘娘请侍中去一趟宫中。”直截了当,又没有丝毫遮掩。
张婴心中隐隐不安,只是抬头瞧着杨中侍紧抿着嘴,估计撬不开他的嘴,遂淡淡说道:“前面带路。”
一路上,杨中侍都没有再说话。
张婴心头的预感,越发明显,直至进入弘德殿的大殿内,对上杨太后盈盈含笑的面庞,达到了顶峰。
“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所以请你过来瞧瞧。”杨太后说完,特意伸手指了指右下首案头上的黑木匣子,“你打开看看。”
张婴站着没动,皱了下眉头,“你这是要搞什么明堂?”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婴瞧出杨太后的坚持,只得走过去,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站在案几前,弯腰伸手打开木匣子。
匣子盖揭开一半,忽然又阖上,张婴脸色煞白,满眼不敢置信地望向上首的杨太后。
杨太后却不为所动,一直在笑。
张婴深吸了口气,索性把匣子盖全部揭开,重重摔在案几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不过是一个婢仆,也值得你这样。”
“值得。”杨太后直接回了句,“你不是夸她的手好看,那我就把她的手送给你。”
打开的匣子,赫然是一双手,从手肘处齐切,生生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