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园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方才搁在船头的两盏花灯,一锦鲤,一莲花。
“方才那个灯铺的老板,是你吗?”
李策风神色郝然,耳根子一下红了,只可惜洛西园的神思分散了,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悠悠开口道:“我只是想送妹妹一盏灯,权当过节的礼物。”
见洛西园没有反应,他又继续道:“我不是有意跟踪妹妹的,只是有朋友刚巧看到了妹妹进城,所以我便来碰碰运气,不成想真的能遇上妹妹。”
“妹妹是如何认出我的?”
李策风这才想起,方才的灯铺老板,是易容后的自己。
洛西园闻言,轻笑道:“这倒不难猜,一来我自己身边也跟着个易容高手,日夜学习,也能识得其中机巧一二。”
她忽而低头垂眸,神色婉转了几分。
想起了那碗有着绝佳味道的山泉鳜鱼汤。
“二来,你的行为倒也真真奇怪,也是亏了我突然想起那碗鳜鱼汤,才误打误撞地引得你露出马脚来。”
李策风听了这话,心头大喜。
灯铺中的对话,言犹在耳。
她所说的鳜鱼,果然是因为想起了洛阳青陇山庄里,自己亲手煮的羹汤。
他眸光更是温柔了几分,语气也愈加轻柔。
“洛妹妹今后有何打算?”
此言一出,洛西园立刻警惕了起来。
策风哥哥既然暗中打听自己行踪,十有八九是知道自己此行江南的目的。
她面色沉了沉,反问道:“策风哥哥难道不知道我此行所为何事?”
这样的反问,将连日来的委屈愤懑,一并呼出,往日的情意也随之消减了不少。
李策风不禁黯然,打老鼠顾忌着伤玉瓶,东防西防,却不料还是伤着了。
既然这么着了,不如摊开了讲,心中的芥蒂,兴许能少一些。
“江湖险恶,妹妹无端卷入这阴谋漩涡之中,全都是因为我……”
他顿了顿,望了洛西园一眼,却见她低头看着船舱外的花灯,神色倔强而愤懑,显然是受了许多委屈无法排解的样子。
再开口时,竟是十分艰难。
“依我说,那些人的言语,多是无端挑拨,利用妹妹的善意,从中达成自己的目的。妹妹既是爱这江湖潇洒恣意,何必去相信他人的无稽之谈,莫若从此不理会,回洛阳潜心研习武艺,岂不更好?”
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却又字字艰难。
因为接下来,洛西园的反应,是他无法预料到的,尽管他还是希望她能听进去。
果然,洛西园原本柔和了许多的神色,突然又沉了下来。
别的还犹有可解,但是她与琉璃宫主琉璃珠的长相相仿,而且琉璃宫宫主是这世上除了义父和师伯外,唯一一个知道她真实生辰八字的人,这却是她不得不探寻背后真相的原因。
想起琉璃珠,她忽又回想起还在帝京时,她所认识的“云霜姐姐”,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
竟然与李策风现今所说的,如出一辙!
她看了李策风一眼,有些慌乱。
“这件事情,我必须要查清楚。策风哥哥,今日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多待了。”
倏然起身,小小的乌篷船,晃了几晃,却又迅速平稳了下来。
李策风一急,伸手拉住了她衣袖。
“妹妹,听我一言,这趟浑水,勿要亲身涉险!”
他又急又忧,脸色便红了起来。
“若是……若是你信的过我,由我亲自帮你查,好吗?”
信?
洛西园仰头注视着他焦虑的双眸,心中突然难受起来。
她何曾不信他?
从洛阳生死误会中相识,短短的时间里,她便对他深信不疑。
从风云诡谲的帝京,到处处暗礁的姑苏,一路行来,她自始至终都是信他的,但是他呢?
“策风哥哥,不,我应该唤你悬壶公子,华山派少掌门,对吗?”
她此言一出,二人俱是眸色一痛。
有些话,一旦出口,便是捅破纱窗,伤人伤己。
洛西园敛容,语有悲戚之声,道:“我且问你,你可知你那好师妹青霞姑娘,便是洛阳被革职查办的皇商赵家之女,赵岚儿?”
李策风当然知道她是赵岚儿,当初她随他离开洛阳时,一早便向他自报了家门。
他略一沉吟,便颔首道:“此间身份一事,我是知晓的,不过她与洛妹妹,是何时相识,我倒是不清楚。”
“你既知道她是谁,为何还处处护着她?龙尾亭一战,纵使你不知我的身份,却也不该对她如此回护!”
洛西园凄然一笑,眼内噙着泪,却咬牙不肯落下半滴。
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她和师伯、云氏兄弟一起去陆府营救李策风,躺在陆雨辰怀里媚惑邀宠,企图蛊惑陆雨辰杀害李策风的勾栏女子,便是那楚楚可人的赵岚儿!!!
想到这一节,她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若是连这等女子,李策风也能就此揭过,从此柔情回护,那她曾经因他生出的愤怒,为他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成了可悲的笑话?!
李策风皱眉,似是没有听懂洛西园话语之中的讥诮。
“师妹虽向师门隐瞒了身份,但是亦从未做过其他什么不应当的事情,况且……”
他顿了一顿,艰难继续道:“况且,她还冒死救过我……”
洛西园看他神色忽然有些暧昧不清,言语之间也闪烁其词,不似先前磊落坦荡,心中便又生疑了几分。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连策风哥哥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洛西园这会儿,语气里再没了讥诮,只是无尽地感慨,似是失望到极致,再不肯付一句多余的话。
李策风越听越急,忽然见她生生将眼底泪逼退了回去,心中越发乱了分寸。
“多谢所赠的灯笼,我还是更喜欢这盏莲花的,锦鲤你且留着吧。”
洛西园走至船头,提起莲花灯,背对李策风,一行清泪不觉间滑落在夜色中。
泪落山塘河,隐匿无声。
“临别再提醒策风哥哥一句,江湖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凡事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洛西园微提裙摆,举步欲飞上河对面的山塘街。
“洛妹妹留步!其实我心里……”
李策风翻身起立,走至船头,伸手间却堪堪错过了她的衣角。
他正打算纵身去追,身后却被人拿扇子拍了一下。
“怎么着,大节下,就预备表白起悬壶公子的忠贞柔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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