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眼角赤红,目光微微发滞,突然一低头咬在她雪白的颈子上,这一口咬得重,尖利的虎牙刺进少女柔嫩的肌肤。柳枝听见他碎不成句:“你能等我就等,要是不能等――你别跟你家里人闹,别让他们怪你,更别做傻事。我只要你活着,别的什么我都不在乎。”
这话听的人心碎,说的人也心碎。
李春整个身子窝起、把柳枝罩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埋在她颈子轻轻撕咬着。柳枝感觉到他尖尖的小虎牙戳进自己血肉,她呜呜哭着推他,铁硬的身子一动不动。好在他不咬了,改成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如果柳枝这会像一只翻着肚皮的小奶猫,弱弱的一点抵抗的力气都没有,李春就是一只受了伤的大猫,叼着小猫想把它藏起来,却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凄惶惶的怕心肝宝贝丢了,只不停的给小猫舔毛。
少年的呓语混乱又迷人。小枝,海那边的岛上胡椒和丁香多得像下雨,运回来就是金子;番人没有茶叶,没有瓷碗和瓷杯子,他们只有宝石,一块最粗的茶砖可以换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红宝石,而一个青花瓷碗可以换一颗蓝宝石。小枝,你等我赚满满一盒子宝石给你做聘礼。
他声音越来越低,柳枝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她感觉到自己后颈被他的眼泪打湿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紧紧抱住他。李春身上热得发烫,呼出的气都把她皮肤灼得通红,他身上的伤口没有处理,早就开始发烧,他不在意,只想藏好柳枝,免得被人夺了去。
体温灼烧得俩个人额头都滚出汗,却舍不得放松一寸,只相互搂得更紧,贴紧了俩个人就都不难过了。
俩个半大孩子不知不觉搂抱着睡着了。柳枝猛然惊醒,身边何时围了人,声音叽叽喳喳,影子重重叠叠,“大姑娘我的大姑娘哎你这是做得什么事啊”“我真是要被你这不孝女气死了”“枝儿你说话啊,你是不是着了魔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柳枝喉头干渴,四肢沉甸甸的,谁扑在她身上哭得仿佛她已经死了般,谁又捶得整个床架子在晃。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小春哥在哪――”
“混账!!”震天的怒吼打断她的话,自家老爹涨得通红的面皮蓦然出现:“你一向懂事,爹才不管你。可你看看你自己像话吗,跟个男人破庙里搂搂抱抱,衣衫不整的。万幸找到你的是自己家里人,要不沉了你的江爹都无话可说!”
柳旺悲怆吼叫,唾沫星子溅得柳枝满脸,她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不由也扯起嗓子吼回去:“我就是喜欢小春哥又怎么了?”“啪”的一声脆响,柳枝头都甩了半边,柳旺这重重一掌掴得她脑袋嗡嗡直响,鼻子下面湿濡濡的,柳枝摸了一把,满手鲜红。
李妈尖叫着“大姑娘啊,可不能这么打大姑娘”,李氏白眼一翻,干脆晕了过去。柳旺就是尚存一丝爱女之心这时也被怒火烧没了,李妈的身板抵挡不住盛怒中的中年男人,他像拖鸡仔一样把柳枝拖下床铺、拖到平时一间储物的耳房甩进去、转手“咔嚓”一声落了锁,笼了钥匙,对着跟过来的李妈吼道:“这一次谁也不许给吃的、饿死这不知羞耻的孽障!”
房间里柳枝还在尖叫:“爹、爹、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
“你这样丢爹娘的脸面、爹娘又何必体恤你!打杀了也无话可说。”
而搅得柳家鸡犬不宁的李春就躺在丰柳记。柳旺开始在破庙里看见抱成一团的俩个人时、怒火掀开天灵盖,恨不得当场打杀了俩人才好。还是李妈看出俩孩子情况不对,柳枝淋了雨,这时已经发热;李春更糟,他满身是伤,后背一条条肿痕发糕一样高高隆起,都变成了紫黑色,不少伤处已经渗出脓液来,有一个脚趾甲都没有了,结了厚厚一层血痂。他后脑勺被砸了条口子,自己拿了把香灰堵着,乌七八糟的柳枝竟也没发现。
柳旺到底不是心思狠毒的人,把李春带了回来,安置在伙计住的耳房,还请了大夫来。
早上,柳旺走进耳房,看见李春已经坐起来了,因为身上涂了药没穿上衣,只系了条黑布裤子,一身青紫、脑袋上一圈白布洇着红但腰背笔挺,一股精气神支撑着。
柳旺打量着迷住自己不孝女的这个少年,两下比较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是个女子只怕也是要选他。李春也瘦,但瘦得结实,精赤的前胸后背覆着薄薄一层皮肤,没什么肉但是更清楚的看到他有个好骨架子,线条向下猛然收窄束成个细腰;过几年他长成男人填实了肌肉,光是这副皮囊就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娘子。
更重要的是李春有一股活力,就像荒原上的野火,杨东云的斯文规矩在李春面前就成了暮气,散发着仓库里陈年旧货浑浊的味道。
李春也不说话,一双黑湿湿的杏眼看着柳旺,眼角带红,这是一头漂亮的、却随时会发狂的野兽――柳旺再一次感觉。柳旺决定这次把话说明白,女儿今年十三,李春少说也十五六,少男少女情窦初开血气又旺,再含糊不清这上头出了差错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
“李春,我知道你人不坏,对枝儿也是真心。但是你也明白,谁家父母有一点法子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我已经把枝儿许了杨秀才的哥儿,俩家已经过了帖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以现今你俩的岁数还这般亲密,换了别人都当你蓄意勾引良家女儿,送你见官打死也是应该的;但我看你长大,也曾当你自己子侄般,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你若真心为枝儿好从此以后就不要再搭理她,你们在庙里那个样子被人看到,你是男子、又是光身,别人奈你不何,但枝儿就十足十的毁了。哪怕祠堂里要吊死她我也无话可说的。”
他看到李春姿态并没改变,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紧了点,眼角更红了一点。
“我也知道这个冬天你怎么过的,你这身伤怎么来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落户籍,也可以帮你推荐到冯大掌柜那里做事,那里的机会其实更好是不是?如果你一意孤行要毁我女儿,我也只能告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