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狗儿媳妇不是吃素的、更兼早看这涂脂打粉、十指尖尖不沾阳春水的小骚火不顺眼了,跳起来就是一口痰吐出去,同时一记猴子摘桃揪住她发髻。承祖媳妇尖叫起来,金簪子上的牡丹花是累丝的,这般大力一捏捏成一团,那只蜜蜂也掉了,一地混乱哪里找得到。
承祖媳妇被摘了心肝一样,俩个妇人顿时就抱头扭脚的好一顿厮打。虽然承祖媳妇哭哭啼啼的百般不情愿,但柳旺对这大侄儿心存怜悯,而且也许是人老了喜欢热闹,觉得儿孙绕膝是一大乐趣,就答应了福狗儿一家住下。李氏素来没发言权,而柳承祖笑哈哈的傻乐,有哥哥陪着有玩伴了,被媳妇把耳朵都扭红了不提。
石榴巷这套院子本来宽敞舒适,柳条又不住家,柳旺和柳承祖各有自己的院子,就连李妈都有一个小小套间。现在福狗儿一家住进来首先要求和柳承祖一样,兄弟俩个不能有偏颇。于是李妈被赶去和粗使婆子住。
五年里福狗儿家里又添了两个男孩,柳承祖家的也生了俩个男孩,加上前面俩个大的一院子六个男孩子,真的是要翻了天似的。只见本来是妆点的花树上晾满屎尿片子,不知名的破烂越堆越多,那檀木壳子的西洋座钟被小孩淘气、打碎了罩壳揪住指针做秤砣玩、生生玩坏了;一人高的花瓶也推倒了砸碎了,还砸破了某个孩子的脑壳。
俩个妯娌针尖对麦芒,今天你吃了鸡明天她必定要吃鹅,你穿了绸子她必定要缎子,狗儿媳妇的惯用招数是往地上一躺、边拍巴掌边哭诉。
承祖媳妇的绝招是打开大门捏着帕子冲外面求救天哪好心的邻居来帮忙哪评评理哪哪里有这么不要脸的吃兄弟的住兄弟的穿兄弟的还打兄弟媳妇骂兄弟媳妇,天哪她活不下去了要是她死了左邻右舍请作证去青天大老爷那儿喊冤她一定是被这家不要脸占窝子的毒死的。院子里三天两头要扭打一架,小孩玩着玩着打起来,两个媳妇就出来骂,骂着骂着就揪成一团。
柳家在石榴巷名声迅速臭下去,周围住家也都是小康之户,有些体面,有些息事宁人的宁愿搬家,有些厉害的直接上门跟柳旺理论,请他为一方名声着想,弄得柳旺羞耻万分。罗夫子也叫人来说这样对柳明玉不好,要柳旺清理一下门户。可请神容易送神难,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哪里愿意走,更别说当狗儿媳妇还把罗夫子的婢女骂了一通,说她狗拿耗子,气得罗夫子摔了个青瓷杯子。
柳旺无奈,加上之前罗夫子换房子时给了上万的银两,颇有些用之不尽的感觉,于是出钱给福狗儿一家买了处院子。承祖媳妇就不干了,滚地骂天谁不会啊,散了头发抱着两岁的小儿在柳旺李氏屋子门前打滚,直到柳旺给了她一千两银子做补偿才作罢。
而福狗儿媳妇虽然白得一处州府房产却犹未满足,看叔叔手里银子流水一样往外淌,而那个傻子被婆娘吃得死死的,金的银的都搬进那风骚婆娘自己柜子里做私房去了。气不平就隔三岔五的带着全家跑石榴巷院子来吃饭,吃完走时还绕去厨房把剩菜全部打包带走。甚至几次把下人的饭菜都端走了,弄得怨声载道。
福狗儿打听出原来柳家原本是个大花园宅子的,跟人换了这么个小院子。他叫媳妇打听着去垂珠巷看,这山里出来的婆娘先是差点被谁家的马车撞到,惊魂未定时又被谁家的仆役喝赶不迭,所谓富家豪奴,气势熏天。
这妇人骇破了胆,万万没想到叔叔会在这地段有处房产,当觑见留园的鳅脊涌墙、探出来的浓密树荫,沿着围墙走一圈走得腿脚酸软。心中越发怨恨叔叔糊涂,这样一处地方和石榴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又知道柳条住在这里心里更生怨恨。
这福狗儿媳妇回去跟承祖媳妇一嘀咕,俩个冤家对头在这上面又迅速达成了一致:偏心!就是偏心自己女儿,那个大宅子是想给柳条陪嫁的,家里值钱的都给柳条留着了,给儿子侄儿的只那么一指甲盖。这是怕他们知道就说是跟人换了,那里换了还有女儿住里面的道理。必定是不想让他们得好处呢。恁大的房子得多少钱。
于是俩个妇人同仇敌忾,轮番上阵,今天你去李氏那哭诉给你们留香火的毕竟是承祖和大毛二毛,家里东西都给妹妹带走、等到大毛二毛长大怎么办?明天她叉腰指桑骂槐女儿是迟早要泼出去的水,没脸子占兄弟的路。这里虽然是侄儿侄孙但是只要叔叔肯,立马就可以过继磕头叫爹叫爷爷,白捡一个儿子四个大孙子,家里这么多男丁谁不羡慕!
柳条、如今大名叫柳明玉自从福狗儿一家住过来就不怎么回石榴巷家了,她跟着罗夫子已经完全是个秀美端庄的大家闺秀,这种粗俗的一如当初杨鲁氏的破落户的言语她听一听都觉得污耳朵。李氏也不乐意自己娇滴滴的小女儿回来平白无故受窝囊气,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嫡亲血肉,弄得反而是好像鸠占鹊巢,来一趟两个嫂嫂都要在院子里虎视眈眈生怕她带了什么东西走。
柳条这一下被两妯娌拦在门口、听了好大一通奚落直到李氏在里面捶床才被放过,她含着眼泪进去。李氏其实不过四十许人却容颜憔损,皱纹比当初在花石县柳旺破产人生病瘫在床上时都多,家里如今算得上富贵不知道为何日子却过得越来越憋屈。
“小幺儿你来干什么,没得白受腌臜气!”李氏捶胸恨恨道。
“娘,听说你身上不畅快我来看看你,给你买些吃食解解闷。”柳条在李氏床边坐下,叫莺儿把果脯拿过来。
李氏叹息不已:“你不用管我,横竖我会熬到送你出门的时候,你有了着落我就没有牵挂了,闭了眼一蹬腿就是,不必再受这些气。你爹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任这些乌七八糟的亲戚把家里搅得稀乱。”
“哟,娘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这个家是叫乌七八糟的亲戚搅合坏了不错,谁叫爹耳根软、三哄两骗就被人哄去了呢;但是谁给妹妹气受了?妹妹哪次回来我不是叫厨房杀鸡宰鱼的,妹妹从家里搬了多少东西出去了还不知道呢。妹妹明年就出门子了吧,爹娘真是疼人,给妹妹那么厚一份嫁妆,还这么三天两头往家里跑挖哥哥这一份实在不应该。”
李氏话音未落门帘子一掀、一串的话就从承祖媳妇嘴里出来了,她依靠着门还用帕子装模作样揩着眼泪。李氏气得脸都黄了:“反了反了,你还知道叫一声娘,谁家做儿媳妇的这么傍在婆婆房门口偷听?说都不说一声直接进来顶嘴?你气我是气不死的,你要有这个心直接拿绳子勒死我才是真。我自个儿的亲身女儿我还不能补贴了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