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想得出神,没留意自己渐渐变了脸色。李春瞧着唬得心颤抖了,极力那帮损友提供的主意,不外乎就是“如果她发作起来你就按住她直接上了”“先亲嘴儿、堵住小嘴儿那哭啊闹啊就都没了”。
他哪里有胆量这样做,惴惴时听到柳枝问“你给了我家多少银子?”
李春虽然本着“我的一切事情都要告诉小枝”,但此刻却灵光一闪,嘴里回答:“我不知道啊,我不忙着要去找回福隆号,托别人帮我弄的,不过是买了一点田,应该就是两、三千两银子吧。”
他跟着白七爷,这些年看到的都是最大的海商货物进出、银钱账目都是以万以计,不知不觉就觉得两三千两的数目应该很节俭,却忘记了当年满香楼一年的流水也不到一千两银子。
柳枝木着脸儿听着,没什么表示。他很紧张的解释:“我带了你走,家里只剩下柳条了,她还那么小,你爹娘有银子傍身你也就不会担心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没别的意思,只是怕到了南泉让你失望,一开始我没法给你承诺过的好日子。不过你放心,我会――”
“我知道了。”柳枝闷闷一声打断他,卷了被子背对着他躺下。
原来以为自己不会更难过了,可是――她使劲憋着气,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就觉得他小心翼翼的碰着自己的头发。其实这时候她不愿意让他理自己,只想一个人呆着,这事儿让她觉得难堪。
“小枝,我不是要骗你的身子,我真的喜欢你”他满含惭愧的声音传来。两个人想的完全是两码事,可柳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难受了,他有什么好羞愧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羞愧吗?
柳枝闷着头,眼泪滑到嘴里咸津津的,感觉到他的手指摸到自己脸颊,然后青年男子那火热的身子抵住自己的背脊,暖意从他身上传到自己身上,凉透了的心也渐渐热起来。
他也没多余的动作,只这样抱着她,揽着她的腰怕她跑掉一样。身上一放松柳枝自己都没注意到抽抽搭搭出了声。
李春一声不吭的任她抽泣,只箍住她表示自己绝不放手的态度。半响后柳枝转过身,把湿湿的面孔贴上他的胸膛,自己还有他,不是么,有什么好难过呢。
她摸着他那紧绷又结实的健壮身躯,再次被那铁一般坚实的肌肉所惊讶,这样有力量的身体,是完全可以保护自己的。她摸到那一条条永不能平复的伤疤,想着伤口愈合之前的狰狞,心里痛惜,情不自禁的伸出舌尖去舔。
李春身体一震,少女柔软的嘴唇带来的感觉无以言语,尤其她细小的舌尖舔着那些伤痕时。
他闷哼一声,听到他声音她仰起脸,脸上有着半干的泪水污迹,眼睛里还有薄薄一层泪膜,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可爱可怜。他实在没有毅力控制住自己,只红了眼的罩下来揉碎了她。
三千只螃蟹爬过。
雪花在一个阴沉的冬天里悄然落下,清水江边的柳树光秃秃的枝条瑟缩着,叫人倍感压抑。花石县的人们手拢在衣袖里摇头叹息,今年真不是个好年头,十月丰柳记的大姑娘没了,十一月冯家也传来噩耗,冯大掌柜不行了。看着冯家兄弟几个轮流在花石县老宅子进出、香烛纸马、寿衣寿材都已经齐齐的备下了,显见将会有一场盛大的葬礼。
南泉。“小十一爷来了”听到通报,冯娇娇站起来,看着白琳走进来。灯下看美人,白琳在晚上容易妖异得有几分不真实,“娇娇,你爹过世了。”
冯娇娇斟茶的动作停在半空,任茶杯满了水溢了一桌子。白琳看她久久不愿转身,只说:“我今晚不留了,只是来告诉你这事的,你想回去的话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安排车。”
“不了,我哪里有脸回去呢。”冯娇娇沉声道。
自己到底是在何时着了这双蓝眼睛的魔。
“娇娇,你可知我身份?”
她知,他是白珍珠的嗣子。即便他做不了下一任白家家主,光是珍珠夫人的财产就已可敌国。
“夫人本想叫我娶郡主,我天生体弱,不是长命之相,这才作罢。然而夫人为我相中了南安巡抚的小女。”
珍珠夫人有两位密友,一位是康亲王,掌宗人府;另一位郑全,司礼监大太监。故而能视王侯公卿如囊中物。
“娇娇,你不美,身段儿也不够好,我都抱不动,但我在你这里还能说几句人话。娶你是不可能的,就这样你愿意跟着我么?”
着了魔,着了魔。是因为那一句“我不是长命之相”还是因为那一句“我在你这里还能说几句人话”。自己心疼这双蓝眼睛,可谁来心疼自己呢。
这世上,最疼自己的那个人不在了。还是被自家亲手断送的,明明知道哥哥们的恶意,就因为“嘘,娇娇,别说,反正你也不在乎家产是不是,爹爹知道了会多伤心啊,就这样和和气气不好吗?”“娇娇,你不要告诉爹爹,我带你去见白小十一爷怎么样?你不是很喜欢小十一爷吗。”
私欲一起,竟如此!竟如此!!明知那些食物不妥,还说“哥哥们孝顺,爹就只管受着。”怀着侥幸,骗着自己,就为了这双蓝眼睛,这是入了魔道了。
爹爹身体肥胖,简直在地上滚爬,追着江水喊着娇娇,娇娇回来。冯娇娇呻吟一声,蜷在地上,为何如此,情之一字,为何有人至美至善,自己却至丑至恶如此啊。她痛苦的翻滚着,明明半年前自己还天真懵懂,任性娇气,谁不羡慕自己,是为了什么万劫不复啊。
杨秀秀木然看着桌上的熬白菜,真是清水煮的,一滴油都没有。又看看巴掌大的院子,还有这么长的日子,慢慢熬吧。
螺蛳巷的杨秀才一家子也在唾骂里搬走了,春天杨小秀才就要和州府的一个有钱小娘子成亲,接爹娘去享福。可惜杨秀才没福,俩口子坐的小船还没靠拢州府码头就突然翻了,七手八脚捞人时杨鲁氏抱着包裹声嘶力竭叫着先捞东西,等七八个大包裹并杨鲁氏躺在河岸上淌水时,突然想起还有个老秀才,人已经喝饱了水沉河底了。
丰柳记柳老板一家人在不起眼的一天搬离了甜水井街,以至于很多老邻居都没察觉,愕然之下议论纷纷,而据说是柳老板的侄儿一家人变成了这里的新住户。大家理解,大概是不愿意睹物思人,大姑娘可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呢。
柳旺一家并没有住进留园。这是罗夫子建议的,“留园和你们不相宜,你们住着也不自在。不如我用一所宅子并一万两银子跟你们买下如何?算我占个便宜。”她决定把女学搬到留园来,这样才不负留园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