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人长叹一声,问林宜佳道:“小六,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林宜佳点了点头,从袖中抽出几张画儿,给她的母亲看。都说琴为心声,画也是能解心声的。从这样的画里,林宜佳听到了他的心声,所以她愿意陪着他一起。
林大夫人看到画图,当即十分震惊,默默不再言语。
林敏佳一脸沉醉,道:“真美……”
“从前盛京人议论起杨家这位大公子,都只说他空有一个身份,却是文不显武不就,琴棋书画没有一样能拿的出手,就连容貌气质也只是一般般……”林敏佳感慨摇头,道:“只怕世人的眼睛都被蒙蔽了的。”
感慨完毕,林敏佳对林宜佳道:“小六,三姐支持你!咱们林家的姑娘,想要就不是那扭捏的!哼!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去见鬼去吧!”
林宜佳微微一笑,仔细地将所有的画图折叠,收了起来。
柳亭。
这个连体菱形长亭,距离盛京城门整十里地,从来都是送别之所。长亭两侧遍植垂柳,此时,光秃秃的柳枝上挂着如绒毛一样的雪,垂在那里别有一番景致。
天才晴朗,积雪化了一些,路上满是泥泞。
这样的天气下,柳亭内没有送别的人,只有刚刚抵达此处的林家车队。
林宜佳从暖和的车厢内钻了出来。
大地一片洁白,阳光照耀在雪地上反射出绚丽刺目的光,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她穿的很少,此时却并不觉得冷。
杨广北纵马过来,挡住她身前的阳光,俯身向她伸出手。
同杨广北给人的印象不同,这只手宽大而粗糙,看着就有很强的力量,让人心生信任。
林宜佳轻轻将右手搭在这只宽大的手心之中。入手温暖而踏实,她的心也定了下来。
林宜佳仰面。看着杨广北,微微一颔首。
杨广北面色微红,神色沉静,轻轻一用力,便将林宜佳从地面上带上了马,歪坐在了他身前,半边身子歪倒在他的怀中,柔弱无骨地依在他的胸口。
杨广北身子陡然一僵,动也不敢动,生怕有一点细微的动作。都会弄坏了身前的人儿一样。
他突然后悔了。
她穿的如此单薄。又大病初愈。身子又娇又软,怎么能跟着他折腾?
此处离盛京城还足有十里地呢!
她若是再病倒了怎么办?
都是他太自私。他见到林家人都是一种“归还信物亲事作罢”的态度,他心中是又急又怕!因为他知道,一旦杨家人表示出一点瞧不起林宜佳的意思。林家人是真的会毫不拖泥带水地退掉亲事!他不想退亲,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让她同他一起出现,让他们的情义世人皆知。
如此,杨家再不能反悔。
林家当然也再不能反悔了。
但这会儿,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更在意她能够好好地……
林宜佳身体也有些僵。
她远远向前方看过去,像是能够看到盛京城那巍峨肃穆的城楼,看见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将注视着他们。说着这样那样的话……
这些年,她连各府办的宴会都极少参加,还从未如此“抛头露面”过。
林宜佳正出神,便听到耳边杨广北问她:“要不……还是作罢了吧,你身体才好些。别又病了。至于我们的亲事,我总能想到其他的办法。”
杨广北提出的法子虽然大胆让人惊骇,却是最一击而中的法子。而此时,他却因为顾惜她的身体,想要放弃……
林宜佳摇摇头,身体突然就软下来,小心地挪了挪,找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让自己更暖和一些,才轻声道:“咱们走吧,你顾着我些,我不觉得冷。”
杨广北只觉得自己心里腾起了一股火,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化了,化成了一滩滚烫的水,叫嚣不休,让他生出了无穷的勇气来。他用力一点头,拉着身后的大氅小心将林宜佳半边身子包裹住,一手揽住她,一手握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往前,飞奔而去。
风中夹着雪屑,迎面扑来像是小刀子一样。
杨广北却半点不觉得疼。
他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沸腾着,只想放声长啸!
林宜佳躲在大氅后面,竟是半点也不觉得寒。路边雪压枯枝一闪而过,看不清楚。有路人看见他们,都十分惊奇,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但他的气息让她十分安心。于是,林宜佳便眯上了眼睛,将自己交给了她身后的他,放空了头脑,什么都不再想。她看见天很蓝,白云很白……很美。
不过是十里路程,杨广北所乘又是难得的良驹,才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东阳门外。
东阳门外聚了一些进出盛京的商旅农人,在排队等待入城。
杨广北放慢的速度,却是从不长的队伍中打马而过。在城门吏向他行礼时候,才停顿颔首,丢了一个小元宝。而就在这个空档,他身前的大氅掀开半边,露出里面那紧闭双目面色苍白的人儿。
阳光洒在她身上,宛若绽开了朵朵红梅。
而那腰间盈盈一束,让人忍不住想要用目光探寻的时候,又被那无色水晶在阳光下反射出来的瑰丽光芒迷惑住了眼睛,只下意识地觉得,这么个姑娘,如此单薄美丽,美的让人心生怜惜,不似凡间。
人群突然寂静下来。
杨广北脸色微微暗沉,紧紧抿唇,行过了东阳门。待他走远,城门口的人们才清醒过来,像是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一般,嗤啦一下爆发出阵阵声响。
“刚才那人是谁?瞧着像哪家的公子哥儿吧,怎么没有见过的样子?外地来的?”当先一人打扮像是哪个铺子里的管事。这种人最是眼尖目明,心中都装有一本盛京大大小小贵人们的册子。
“那是杨家的大公子。”
“那个杨家?”
“还能有哪个杨家。”另一人回答道:“就是当今皇后的那个杨家。”
“大公子啊,难怪我不认得。”另一人显然知道杨家的情形,遂了然点头,又奇怪地道:“哎,那他不是同林家小姐要定亲的么?听说林家小姐出门访亲遭了匪患……这……那刚刚大公子抱着的是……”
周围人静了一下,突然有人小声开口道:“她就是林家六小姐,没错,我认的他,前年大旱的时候,她就在这东阳门外,给我们分过粥……若不是她和庆丰年粮铺,我们很多人都要饿死了……”
说着说着那老农打扮的人的声音弱了下来,显然是因为不能确定此时说出林宜佳来对林宜佳是好是坏,神色有些懊恼慌乱。
但他的话,却让城里人都兴奋起来。
“真的是她吗?听说她在城外遭了匪患,被歹人掳走了……过了两晚呢,唉,真可惜,那样一个美人儿……”有人显然不坏好意。
那老农一听就大怒,指着那人鼻子叫嚷:“你什么意思!你说话也不摸摸自己的良心,诋毁人家清白的姑娘家有意思吗?狗屁的匪患!咱们这天子脚下的,哪来的匪患!我们多少人就在外面生活了多少年,从来都没见过有匪患敢来这儿的!”
老农又拉着来往的商旅农人们作证,道:“你们做生意进进出出的,可有人在京畿附近遇到了过匪患!我呸!”老农怒级之下冲那人吐了一口唾沫,道:“什么东西!整天没事做不管真的假的就琢磨这些阴损的坏人名声!我呸你一家!什么东西!人家林六小姐少了你的银子还是害了你家的人,你要这么害她!说什么匪患,你他ma给我找个匪患来看看!什么玩意儿!”
那老农显然是恼很了,劈头盖脸反复骂个不休。
但正是被他这么一骂,那人也就没话说了――正是那句话,这天子脚下的,哪能有什么匪患?那人被骂的十分憋屈,最后只得搪塞一声,道:“我不也是听别人传的……”
“你这么大一个人,瞧着也人模人样的,居然不辨是非,鹦鹉学舌,你有没有脑子!”那老农又呸了他一声,道:“连我这个种地的都不如!”
人家服软,老农也没那么气盛了,放过了那乱说话的人,又成了老实巴交的样子。
很快又有人起了头,好奇地问道:“这杨大公子同林家小姐……不是才议亲么?怎么他们……我刚刚瞧着,林家姑娘好像有些不大好的样子……”
“虽然不是匪患,但林家六小姐肯定是出事了……不然怎么能传的出话来……”又有人推测道。
“这我知道,当时林家的确是有一辆车子被疯马拖着疯跑了出去,林家还拜托了我们庄子上的人到处去寻,后来天黑了,又下了雪,一时半会儿的没找到……没想到林六小姐是被杨大公子给救了,难怪我们后来只找到了马车不见了人,当时我们都担心的不行呢!没想到好人有好报,她正好被路过的未婚夫给救起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