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刚刚似乎提到了剧本?伯爵大人。”
被悲观情绪影响的夏洛特听到侧面传来的声音,他睁开眼,看到伊迪左手托着个盘子,正用餐叉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劲头十足的牛肉。
“抱歉,伯爵。这些年来,唯有吃相这一点,我始终都改不过来。”他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看着宴会上的伯伦特。老实说,这不够礼貌,但夏洛特却觉得这样相处更加自然。
“伯伦特大公很厉害,是吧?”盯着伯伦特的伊迪就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刚刚看到他和您说了些什么,是在谈论一些戏剧剧本方面的问题吗?”
“没有!”
如果是别人对自己说这话,或许夏洛特会十分警惕。因为哪怕伊迪的言谈举止表现得十分自然,但在夏洛特情绪低落的状态下跑来说这话,却多少会有些挑拨离间的嫌疑。
可是夏洛特却一丁点儿也没往那想,因为在他心中,无论是伯伦特还是伊迪,都是曾经与自己关系匪浅的生死兄弟。
“我们只是谈了一些过去的经历。”
可夏洛特还是改变了话题,因为他觉得关于他与伯伦特谈话的内容,实在没有和伊迪提起的必要。那样太过沉重,只会让几年难得一见的会面变得索然无趣。
“是吗?”伊迪不置可否。
“当然,就像我们也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一样,我和他也只是讨论了一些调皮捣蛋的过去。”
“我有郑重其事地跟您说过一声谢谢吗?”伊迪偏过头来,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似乎没有。但您既然提到了过去,就请容我郑重其事地向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感谢您!冬堡伯爵大人。”他放下托盘,朝夏洛特行了个最正规的骑士礼,“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伊迪子爵。”
“哈?瞧你说的。”夏洛特连忙托起他,“如果没有你,我们三兄妹同样无法活着走出桑托斯小镇。这样算起来的话,反而应该是我们三兄妹感谢你才对。可说实在话,那样谢来谢去根本毫无意义。而且我也觉得你现在太过严肃了点,这可不像我印象中的伊迪!”
“那不一样,我只是提供了一些制造炸药和陷阱的小玩意,没有我你们照样可以找到同样的人。”伊迪摇摇头,“可如果没有你们,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在桑托斯小镇混吃等死的混混。”
“你的材料救了我们的命!”夏洛特被这太过庄重的气氛搞得有些不自在,“好吧!如果你非得要感谢我,那就请像以前那样叫我夏洛特,而不是称呼我什么伯爵大人。老实说,除了吃得好一点、资源享受得多一点,我可从没感受到这个头衔给我带来的权力。”
“那难道还不够吗?”
“……瞧!你这个样子才像我记忆中的伊迪!”
这段对话后,伊迪才恍然发觉自己居然做出了有违他近些年来行为准则的事情。他仔细地打量了夏洛特一阵,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同样隐藏着超凡的人格魅力。
他不像艾文那样总是温和平静、让人猜不透他那温和的笑容下究竟在想些什么,而是拥有着让人彻底放松下来的神秘力量,与他相处不会如沐春风、却总是能随心所欲。
――他真的就是这么富有魅力的一个男人!
伊迪再也无法像一开始预想好的那样一板一眼、公事公办,那丝潜藏的嫉妒也有了向颓然转变的趋势。
“好吧,我答应你!夏洛特。”伊迪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这才像样嘛!”夏洛特揽住了他的肩膀,“老实说,刚开始我还真有些失落来着。既因为刚刚与伯伦特的那段谈话,也因为你对我那看似恭敬实则疏远的态度,但现在听你叫我一声夏洛特,我却觉得好过多了。”
伊迪张了张嘴,实在无法问出‘伯伦特究竟说了什么让你不愉快的话’。
他觉得如果再通过话术去引发夏洛特对伯伦特的恶感,实在有些对不起这位将他视为至交好友的男人。
尽管他已经发誓要效忠于艾文。
“对了,你为什么不去与那些贵族小姐们好好聊聊,却一个人躲在角落吃着东西?莫非像我一样,不适应宴会的氛围?”
――你这感情白痴是真的不知道我钟情的是谁吗?总感觉将你作为最大竞争对手的我,还真是个愚蠢透顶的笨蛋啊!
伊迪翻了个白眼,没有实话实说,“你觉得我会受到洛森特贵族们的欢迎吗?”
夏洛特被噎了一下,尴尬地干笑两声,“哈、哈!我是多少听说过一些传言啦。不过……”
夏洛特端起两杯红酒,将其中之一递给伊迪,“你别嫌我多嘴。虽然我知道从名义上讲,现在的我并不是克莱德曼家族的一员。但是,我想哪怕作为埃罗萨最值得信赖的盟友,我应该多少也可以问问那件事的始末吧?”
“你确定身为一个法师,还能继续喝下去吗?”伊迪接过酒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你可别让我背上想要用红酒灌死冰风堡继承人的恶名!”
“放心,我好歹也是北境男儿!”
两人又是一杯饮尽。这一次,夏洛特没有继续提问,但却沉着脸等着伊迪的回答。
伊迪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放心吧,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这事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否则的话,我也不会接受大公的命令站在这里。”
夏洛特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艾文指挥的军团逡巡不前是劳伦斯的主意,现在看来,确实是他想多了。
“那……”夏洛特迟疑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如果涉及到什么机密、或是对艾文不利的信息,你可以不说!我完全能够理解。”
“已经够不利了好吧!那件事后,艾文殿下被大公剥夺军队的指挥权,现在则被勒令返回萨瓦堡反省。”伊迪摇了摇头,露出同样匪夷所思的表情,“其实作为参与者的我,到现在也没弄清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按照劳伦斯大公的命令一路急行军,可就在向赫伯特大公通报军情、进入边境的当夜,艾文殿下不见了!”
“不见了?!”夏洛特瞪大了眼睛。
――开什么国际玩笑!一军之主居然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而且别人或许不了解艾文,但我却比谁都清楚,艾文那家伙一身实力甚至还有可能在我之上!
“我没有说谎,就是不见了。”伊迪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们以为殿下被掳走了,在边境足足找了三天三夜,直到第三天夜晚,殿下才回来。可那时候赫伯特大公却误以为会得到增援,为了保护国境主动出击……接下来的事,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夏洛特托腮沉思了片刻,“我不觉得艾文会被人掳走。那他回来之后有没有说些什么?或是受了伤?或者有什么异常?”
“如果说有异常的话……”伊迪想了一会,迟疑地说道,“就是更加沉默了。”
“啊?!”
伊迪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摇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艾文殿下还是那个艾文,他没有被任何人假冒或是迷惑心智!这一点,劳伦斯大公早有考虑,并已亲自确认。”
“……那就好!”夏洛特舒了口气,“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哪怕是再小的事情也可以。”
伊迪仔细思考了一阵,迟疑着摇了摇头。
“伊迪!”夏洛特意识到什么,他撑着伊迪的肩膀,真挚地说道,“我现在确实不再是克莱德曼家族的一员了,可你要知道,我身上流着的却是劳伦斯与丽贝卡的血!”
这话让伊迪有所动摇,他皱眉思考了一阵,好一会儿后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其实我也无法确定,所以我才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这对我而言真的十分为难。”
“相信我,伊迪!今天你我谈论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告诉第三个人!还是说,你需要我用真名发誓?”夏洛特诚恳地问道,“拜托了,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哪怕你不确定,也可以告诉我!”
“用不着用真名发誓。”伊迪摇了摇头,“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这事我既无法确定,也担心会对我所效忠的克莱德曼家族与劳伦斯大公的名声有辱……”
“什么意思!?”
“……”伊迪一咬牙,再次确认,“我先说好,还是那句话,因为天色太暗、且隔着帐篷,我实在无法确认我是否看错了什么!”
“我明白!”
“……”他又犹豫了片刻,这一次夏洛特没有催促,看得出来,伊迪对于这事可能引发的后果十分紧张。
良久,就在夏洛特快要失去耐心时,伊迪突然小声问道。
“夏洛特,我问你个事……”
“你说!”
“……克莱德曼家族这一代的子嗣,真的只有你们三兄妹而已吗?”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像背后有什么无形的鬼怪在盯着他般,紧张、且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宴会会场。
夏洛特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因为他知道这话一旦传出,无论情况是否属实,暴怒的劳伦斯与气愤的丽贝卡一定会将伊迪狠狠治罪。
“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夏洛特隐隐预感到什么,一股莫大的恐慌仿佛无形的大手,将他的心脏狠狠拽紧。
――这里的事结束后,我必须得尽快赶去埃罗萨!但愿,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