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苏恒带着无疆在一个房间里睡下了，赵齐天也和赵伯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窗外月明星稀，风意萧瑟，寒冬刚刚过去，初春的生机尚未完全萌发。无疆的伤势已经逐渐平稳，毒也已经解开，现在只等他醒来之后吃些东西恢复体力就可以了。
苏恒看了一眼呼吸平缓的无疆，靠在窗边也渐渐陷入了沉睡。
而另一个房间里，赵齐天和赵伯却丝毫没有睡意，灯火摇曳，赵齐天看着烛光久久不语，他还在消化白日里苏恒给他讲的话。
二十年前那桩惊动天下的钜寿屠杀，为何从没有人敢主动提起？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当年北骥出现了叛徒，最后以解甲营首领挥泪斩杀一万余士兵作为了结？
还是如苏恒所说，当年的屠杀背后涉及到了更为错综复杂的关系？但这未免也太过于骇人听闻！
可不知为什么，赵齐天心中却隐隐感觉苏恒说的就是实情！
但是，他又不敢相信！
“二少爷，您还是早点歇息吧。”一旁的赵伯此时躬着身子，轻声说道，言语间满是恭敬。
赵齐天看着摇曳不定的烛火，怔怔说道，“赵伯，你说二十年前的那场屠杀，到底谁对谁错？”
“老奴我不知道什么对错，老奴只知道，二十年前，北骥解甲营屠杀了我赵家包括家奴在内的八百九十七人，人头滚了满地，甚至连尸首都堆在了家族府邸门前……”赵伯说到这里，话语里也忍不住浮起一抹惊人的恨意，“其中就包括了少爷您的母亲……老奴的儿子也死在了那场灾祸里……”
“是啊，不论对错，北骥解甲营犯下了这等滔天罪孽，就算全部被凌迟处死也是轻的。”赵齐天低喃道，“可是当年我钜寿十族真的要犯上作乱吗？”
“二少爷，老爷说过，当年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纠结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重要的是现在把持朝政的，依旧还是我们离楚十族，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赵伯看着赵齐天，心中不禁一声叹息。
赵家麒麟子，一出便成双。只是大少爷早就一飞冲天，高高在上；二少爷却在年少之时便沉溺于美色，丢了修行，如今却是远远落后于大少爷了。
“罢了，罢了……”赵齐天摇摇头，“如今我也是时候回家一趟了，当年落下的修行，我必须要尽快补回来，总不能老让我那哥哥看笑话。”
此番言语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在江湖中惊起滔天波澜。二十余岁便已踏足仙路，这等天赋卓绝，江湖上当真是百年不遇，即便较之现在的天仙第一人，号称冠绝千年，可与道仙比肩的剑仙李玄清，亦是仅差上少许！
可即便如此，赵齐天竟然还说修为落后甚多，要真是如此，那这等天赋当真是震古烁今了。
赵伯听了赵齐天的话，心中不禁大喜，“如果老爷知道二少爷您终于准备认真修行，一定会很高兴的！”
赵齐天站起身，沉吟许久，“既然如此，我今夜便动身前往钜寿。至于那两个人，再给他们两个时辰的安生吧，两个时辰后，你便去官府报信……如果他们还能活下来，我就在钜寿等他们。”
“知道了，二少爷。”赵伯激动的身体微微颤抖，“老奴将事情料理完，再追随您去钜寿。”三年了，他在这湫城足足等了三年，如今二少爷终于决定离开这里前往钜寿，这让他这半截身子都要埋进土里的小老头几乎要惊喜落泪。
……
迷迷糊糊中，苏恒突然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警惕地看向门口，原来那赵伯此时正躬着身子站在门口。
“苏公子，您终于醒了，我家少爷说官府好像知道了你们的行踪，他现在已经出门想办法去拖住那些官兵了，你们现在赶紧离开这儿，真要被官兵堵住，可就走不了了。”
苏恒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他顾不上许多，赶紧抱起无疆，跟着赵伯冲出了院子。
“苏公子，你现在赶紧从湫城西南角的那个密道逃走，千万不能被堵在城里。”赵伯将一个包裹递给苏恒，“出了湫城之后，苏公子可以朝东南方的落魂涧走，那里危险重重，但以苏公子的实力应该可以过得去，这样才可以摆脱后面的追兵……”
“多谢了，若是见到你家少爷，替我转告一声，三月之后我等他来找我！”苏恒冲赵伯行了一礼，之后便抱着无疆走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赵伯看着消失在黑夜里的苏恒，不禁叹了口气，“都说这造化弄人，当真不假。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偏偏和北骥搭上了关系，恐怕这一路上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他们的命了。”
“事情办妥了吗？”赵伯身后赵齐天缓缓出现，他目露复杂之色，随即就被一股冷漠代替。
赵伯赶紧转过身，对着赵齐天行了一礼，“二少爷您放心，半个时辰后我就去官府报信。”
“光去官府还不行，待会儿你把这封信送到陈府。”赵齐天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另外你再联络一下，我要让这白衣苏魔和北骥的关系大白天下。”
“那恐怕真的是要天下大乱了。”赵伯轻声说，“北骥这两个字本就是个禁忌，现在再加上一个杀人如麻的白衣苏魔，恐怕会有不少观望的人准备出手了。”
赵齐天转身离去，整个人缓缓没入黑暗里，“如果他能够活着走到钜寿，那才值得我出手，否则，就让他埋骨在半路，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湫城此时还是全城戒严，苏恒抱着无疆没走出去几步，就看到了几支巡逻小队，若不是他伤势减轻了些，恐怕都没有足够的气力逃跑。
然而等他避开那些巡逻小队之后，不禁眉头一皱，“不对，赵齐天在骗我！”
“这些官兵虽然巡逻严密，但看起来不像是接到什么命令，他们的巡逻只是例行公事！”苏恒沿着小巷掠出去数十丈之后，再次躲在拐角的黑暗里，等待另一支巡逻队走过。
“是哪里出了问题！？”苏恒还在思索中，就被怀中的动静打断了思绪。
“师……师傅，我们这是……在哪儿？”无疆虚弱的声音响起。
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却依然传了出去，
“什么人！？”
“什么人在那里？”
“快出来！”
长刀离鞘的声音锵锵响起，一支巡逻小队朝苏恒所在的黑暗拐角围过来。
“到我背上来！”苏恒将无疆背到背上，“闭上眼睛！”
话音未落，苏恒便冲了出去，将首当其冲的官兵直接一掌拍飞，夺过长刀之后便是猛地一个转身，一道黯淡的刀光无声划过围过来的其余几个人。
“噗嗤！”
“噗嗤！”
……
苏恒掠过这几人之后，身后才响起几声微不可闻的血肉被斩开的声音。
已经没有办法悄无声息地走了，只能尽快解决战斗，多争取一些时间！
“师傅你受伤了！”无疆虚弱无比，但他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苏恒的气息在劈出那一刀之后就弱了不少。
“无碍，你先从包裹里拿一些吃的，补充一下体力，待会儿很可能就要靠你了。”苏恒摇摇头，刚刚那一刀已经消耗了他七成的内力，幸亏封印之前的手段没有忘掉，不然连这一刀都挥不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苏恒刚刚钻过城墙的小洞之后，整座湫城突然间鼓声雷动，紧接着便是火光大盛，一个个凄厉的嘶喊声响彻夜空。
“他们已经发现我们逃跑了，必须要尽快离开。”苏恒背着无疆头也不回地直往东南方的落魂涧而去。
虽然赵伯在骗他，但是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落魂涧才能帮他暂时甩掉追兵，不然往东三百里都是平地，再怎么跑也逃不过骑兵的追击。
“师傅，要不然你把我放下吧，你已经受伤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无疆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他的小脸上一片悲戚，“你放心吧，我大师傅说过，只要我说出我烂陀山的身份，不会有人敢对我动手的。”
“就冲你这一声师傅，我就一定会护你周全！”苏恒低吼道，“我答应你大师傅带你进钜寿，就一定不会食言！”
“可是……”
“没什么可是，给我好好补充体力！”
“……”
黎明前，天地间黑暗更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