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告病还乡了?”朱大太太摔了一个小盖钟儿。
肖韬家的倒没有乱了分寸,好歹她出嫁前是伺候朱大太太的大丫头,出嫁后又是朱大太太身边最得力信任的人,遇到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她喊了小丫头进来收拾了下去。
屋子里雅雀一片,朱大太太思忖了片刻,抬睑睃了一眼肖韬家的,冷笑说道:“那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肖韬家的坐在锦杌上,忙赔笑说道:“太太,也不尽然,就算楚国公府萧索了,古语还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呢,更何况,楚国公爷,他只是告病还乡了,圣上不是还下旨让定王护送他回乡呢吗,他这病只要一好,难道还怕复官无望吗!就是退一万步讲,那老国公爷不还在沙场呢吗!”
朱大太太神情略微松懈了几分,思考了片刻,又猛然想起了一事儿,忙问道:“那,那封信差人送去真定了吗?”
肖韬家的道:“没有,我思忖了一番,九姑娘家好歹也是侯门大户,我们这样反复,万一有个不对之处,岂不是让我们无路可退。”
朱大太太听了笑道:“得亏有你在,要不然我岂不是无端端的把她家给得罪了。”
肖韬家的到底不敢自己居功,忙言道:“是太太素日来训教有方。”
朱大太太听了这话,高兴地拍了拍她的手,又沉凝了半晌,说道:“那么,九姑娘现下病了,咱们该如何呢?还是紧锣密鼓地为她寻医问诊吗?”
肖韬家的左思右想,不置可否。
朱大太太眼神中带着信任,笑望着她,“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肖韬家的便笑着开了口,“虽说她是楚国公爷的幺女,可并没封号在身,咱们家好歹也是个官宦之家,大张旗鼓的为她寻医问诊,不免失了我们家的体面,外人看了只道咱家这是要巴结他们呢,没得叫人嚼了舌根去。”
朱大太太连连点头,口里直说,“我也是忙糊涂了,倒没想到这层上来。那咱们便私下里遣人去为她寻医去,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届时,那大夫来了,我便带了丫头婆子们在垂花门为她亲自迎进来就是。”
肖韬家的忙道不可,“太太,你是什么身份,即便不拿太太是礼部员外郎嫡长女、户部主事夫人的身份说话,你也是她的舅母,怎可为她亲自去迎了大夫,太太你倒是亲力亲为了,只怕她不领情,那岂不是教她看轻了你去,好歹也叫她知道你是她的长辈才是。”
朱大太太精神一振,当下便打定了主意,说道:“不错,不错。可不能让她一个小女孩儿轻瞧了去,咱们家想要出头虽然还需依傍他们家,却也要不露形色才可。”
二人又长篇大套的说起了琐事家务。
南卿希身体略好了些便常惦着“死即是生,生即是死”那八个字,又常望着那红线纸鸢痴痴入神。
这日晨起,身子大好,因记起连日病来未曾去给姨祖母周老夫人问过安,便匆匆喊了红笺伺候梳洗穿衣。红笺因笑道:“姑娘今儿气色真好!”
南卿希一听,笑吟吟地说:“咱们客居姨祖母家却从未去给舅舅、舅母请过安,实在是大失礼数,可得教人看了笑话去。”
红笺却是冷哼了一声,“姑娘,也只你这样的好脾气,换做是我便不去给他们请安,你落入寒潭病得奄奄一息之时,可见他们做长辈的来瞧过你了。自从朱大太太把你带来泰兴你就越病越重了,那日回来你的气色不大对,朱大太太又不是没有瞧见,可她却半句话也没有,即便是遣个丫鬟婆子过来我心里倒也舒坦,可她实在是欺人太甚,明知道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丫鬟,若是你犯病了,我自然是应付不过来的,可是她也是不管不问,要不是周老夫人遣了璎珞姐姐来,姑娘的病可又得加重几分了!”
南卿希微微笑着,那手指戳了戳她的鬓角,轻声道:“你啊你,哪里有长辈看晚辈的道理,何况八姐姐不是来瞧了咱们了吗?我们身处乱世,母亲也常说要削减家里的吃穿用度,你当这是家里不成,你便只挑旁人的错处,若真的说起来,错在前头的还是我们呢。”
红笺苦笑着说道:“八姑娘?八姑娘过来瞧姑娘还不是姑娘让我去央了她过来搭个手的吗。我们即便是错了,那还不是因为姑娘病体未愈,不能成行吗,姑娘堪堪好了一日,便是去妙通庵那天,那日姑娘怎么没有给几位太太问安了,怎们又有哪点怠慢了他们家去!”
南卿希轻拍了拍她的背,笑说道:“别人待咱们好那是情义,咱们得记着,十倍偿还才是,别人不待咱们好那也是常情,咱们又何必计较呢!”
红笺忙道:“姑娘除了在太夫人那里受过这样的气,谁还敢给姑娘气受,我是看不过眼,只是那朱大太太真是太小家子气了,她主持着中馈,便只管摆谱,总要给姑娘脸色瞧,难不成她还真真把自己当成姑娘的亲舅母了!”
南卿希听了这话只是笑,“你也说了她不是我的亲舅母,却还要跟她计较这样多,我知道你素来是个谨慎的,你今儿说了这么多也不怕伤了舌头,这可是旁人家呢。”
红笺撅起嘴,神情有些委屈,过了一会儿方说,“我早清楚了咱们这儿丫鬟婆子的生活习性了,我不是个乱闯祸的,只是替姑娘不值!”
南卿希笑着安慰她,“红笺你是个心气高的,我不是不知道,你若不是能和我合得来又有什么能留得住你呢,你担心爱惜我的身子我也明白,可有时候关心则乱,莫要在人家失了分寸,她们不对那是她们的不对,咱们做错了什么别人不会来向你我询问缘由,只会说我是个没教养的!那时咱们家又有什么体面的吗!”
南卿希的一番话让红笺不住点头,脸上也不禁红起来,忙向南卿希认了错。
南卿希颔首道:“你可千万切记,以后这些糊涂的赌气话可别再说了,我不怪你,让旁人听了去定不轻饶你的!”红笺连连道是,她又说道:“如此甚好,昨儿听闻姨祖母偶感风寒我便让璎珞回去照顾了,你快替我梳洗了,我好去瞧瞧姨祖母可好些了。”
红笺受了教训,便记在心上,不再多言,怕给自家姑娘招惹是非,就替南卿希梳洗起来,等领着南卿希去周老夫人的院子时,卯正方才过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