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洗,小楼空空,三月里的春花绽得正艳,连尘土里也有一缕芬芳。
深夜里的残灯忽暗忽明。
暮色四合,万籁俱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春风从人的发间掠过,还带着一种暖暖的春意,月影如霜映在地上,游廊里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南卿希坐在临窗的榻上,懒懒地倚在引枕上,透过窗牖向外看去,自她失足跌落寒潭后,被周老夫人遣人接回来休养这么多日之中,唯独今天的夜色最好。
明月如钩,风清星明,不远处的湖水正泛着粼粼波光,万物在月光的照拂之下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黄色光晕。
南卿希轻轻推开了窗牖,然后坐着坐着便睡着了。前些日子,她伤口结痂,痒的几日未曾睡过好觉。
一阵夜风吹过,伴随着一个糯糯的丫鬟声音,“南姑娘,南姑娘,醒醒!夜里凉,姑娘这样睡,明日一定会伤风的。”
南卿希听到声音后醒来又被夜里的冷风吹得哆嗦了一下,却还是不舍得将窗牖合上。
她抬了抬头,因为方才睡得深,到现下还是迷迷糊糊的,喉咙还有些干涩,“红笺呢?”
那丫鬟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忙赶着倒了杯茶递给南卿希,“红笺――红笺她说是托人打听姑娘要的东西去了。”
她喝了一大口茶,润了润嗓子,嘴里咕哝了两声,由那丫鬟搀扶着进内室休息去了。
南卿希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脑海里除了一直浮现着这些天出现的奇景还总是出现一个骑着棕马渐行渐远的将领的模样。
她突然喉头发痒,咳嗽了一声,又咳嗽了一声。
最后她猛咳了起来,眼泪也连带着溢出了眼眶。
她跌落寒潭之后,南老夫人得了浴泉寺的消息,说南卿希气若游丝,南老夫人知道了怕她就此撒手人寰,忙遣了车轿将素来伺候南卿希的丫鬟送去浴泉寺一并坐了车轿送回南府,又差人事先知会了钟夫人。
钟夫人那日恰好在接待周老夫人的小儿媳郭四太太,郭四太太听了就遣人禀了婆婆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得知并于半道将南卿希的车轿拦了下来,钟夫人也怕左右折腾误了小女孩儿的病情,况那周老夫人是她的亲姨母,素来疼爱自己,也就放心将小女孩儿托付给她了。
钟夫人素来贤良大度,颇得姨母周氏喜爱,她出阁之后与周老夫人仍旧来往亲密。南卿希被周老夫人接过来后,谢家人见周老夫人把南卿希看得竟比自己的孙女儿还要重,事无巨细,都要亲自问过方才安心,谢家上下见状便也不敢稍加慢待了。
那丫鬟忙端了枇杷膏来,一面将帷帐挽起来,一面道:“姑娘快吃了吧!”
南卿希却不急着接过来喝,又问:“红笺可回来了?”
那丫鬟展颜笑道:“还没呢,姑娘要是惦记着,我便守在厅上,回头红笺回来了,我便让她来见姑娘。”
这个丫鬟性子甚是爽快,是绿萝被南卿希遣去回钟夫人话后,今儿才被派来伺候南卿希的,听说她原本是周老夫人的大丫鬟。
南卿希想了很久,却记不起她的名字来,赧然地问:“你叫什么?”
那丫鬟粲然笑着:“奴婢叫璎珞。”南卿希见她笑得灿烂,也不自觉地笑起来,“你下去睡吧,不必等红笺了。”
璎珞“哎”了一声,刚准备转身离开,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身来,轻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姑娘咳得厉害,还是把批把膏吃了再歇息吧!”
南卿希笑着坐起身接过来便依言吃了,璎珞这才收拾了放心退下去。
南卿希便又躺下去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夜里惊梦,醒来,睁着眼睛看着葱绿绣花卉草虫的帐子,总觉得自己活在梦里,她分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又活过来,难不成真如高人所言“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她有些疲惫不支,整理了思绪刚要再睡下时,耳边就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声音。
有人蹑手蹑脚的进来了,她一骨碌地坐了起来,由于起来的太猛了,不免扯痛了伤口处刚结不久的痂。
“是谁?”她的声音带着提防有点冷。
红笺轻轻地叹了口气,回道:“姑娘,是我。”
南卿希听到了是红笺的声音后,有些惊喜,伸出手来在空中招了招,虽然黑夜中不一定能看见,她低低地说着话却难掩喜悦:“快到我身边来。”
红笺心底也有了喜意,她缓步上前却没有点上灯,她知道这不是在她们自己的家里,所以凡事都要谨慎小心一些才好。
她悄声悄息地坐到南卿希的床边,轻轻地说道:“姑娘,绿萝托人捎消息回来,平安回去了,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南卿希抿着嘴笑了笑,虽然楚国现下国泰民安,可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谁又能保证真正的太平呢,她怕绿萝孤身回去回有不测,让红笺一直等在二门,得了外院的婆子带来绿萝一路平安的口信后,她这才回来给南卿希回话。
红笺知道姑娘素日里最心疼她们这些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碧玉去了之后,她就更怕失去她们,不禁叹息了一声,“姑娘,你可安心了,快快歇了吧。”
南卿希“嗯”了一声,“姑娘,睡吧!”红笺给南卿希拉了拉被子,扶她躺下。
南卿希忽然松了口气,红笺又淡淡地说道:“我睡到暖阁里去,姑娘这些日子精神总是不好,有时候咳起来便是一宿,若是夜里有什么事儿,即使不能第一时间知会了我,我夜里也方便过来瞧瞧姑娘。”
南卿希嘴角带着浅笑,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语气很是亲近地说道:“近来我病好得差不多了。明儿个,朱大舅母要带着两个表姊去妙通庵上香,让我也去,说是酬谢天恩。你也同我一起去吧!”
红笺欢快地应了,“这些日子可真是累着朱大太太了,朱大太太总是在佛祖菩萨面前祈祷让姑娘早日康复,姑娘跟着她去上香,倒也好!”
南卿希笑言:“我也是这个意思,回头我精神再好些,便帮着几个舅母,还有姨祖母抄些佛经供奉,你络子打得很好,回头从我箱笼里拿了丝线,你多做些小玩意儿,送给表哥表姐们也是咱们的心意。”
红笺就说“好”,又叹:“只是这些日子照顾姑娘不敢假手别人,这才没分开身,姑娘好啦,我这浑身儿都是劲,使也使不完,我明儿个就开了箱笼。”
南卿希噗嗤一声笑,说她“性急。”又问她箱笼里可有佛经,主仆二人就又说了会子话,红笺才起身去了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