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似雾,南卿希没有想到曾经那样鲜活的人面,已不知何处去了,她的精神又开始有点恍恍惚惚了,记忆也变得凌乱不堪。
她沉思了良久,记忆越来越模糊,感觉碧玉之死仿佛是前世所发生之事,太遥远,太模糊。她的头只是越发疼得紧,脑海里也只是一片空白。
那边钟夫人的院子里,却有几个小丫鬟正坐在台阶上闲话家常,见有人来,有的就忙笑着起身来迎,那人一走近,小丫鬟们见是姜妈妈,就都赶忙着给她打了帘子。
一面就有人报了:“姜妈妈来了!”
姜妈妈进了东房门,那是三间耳房,钟夫人素日里的居坐宴息处。
黄花梨漆云龙纹的罗汉床上铺着崭新的茶色洋毡,正面设着靛青麒麟靠背,宝蓝麒麟的引枕,竹青麒麟大坐褥,两边各设了一个黑漆嵌螺钿仙人的小几,左边小几上放着钧窑玫瑰紫釉的花盆,盆内插着几支时新的花束,右边小几上摆着掐丝珐琅花卉纹烛盘,盘里搁着几块错落有致的精致糕点。
钟夫人此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正面榻上,她的大丫鬟霜儿站在榻沿边伺候着。霜儿手里捧着一个黄地粉彩缠枝蕃莲纹海棠式的茶盘,盘上放着一个建窑黑釉钵式的茶盏,钟夫人看见姜妈妈进来,就问:“可打听清楚了吗?”
姜妈妈回禀道:“夫人尽管放心好了,九姑娘的事儿,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霜儿就向屋子里的众丫鬟使了个眼色,她们就纷纷退了出去。姜妈妈方才开口将南卿希打了碧玉的事儿以及如何被太夫人罚去浴泉寺带发修行的事情一一向钟夫人说了。
钟夫人听完就低头沉默了良久,蹙着秀眉轻轻地抚弄着袖口的绣花,忽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说道:“给我查明白碧玉之死究竟是何人捣的鬼,绝对不能就这样让我的烛儿替别人担了责罚。”
姜妈妈却倒吸一口凉气,支支吾吾地说道:“可……九姑娘……已经……她……她已经认罚了。”
霜儿只是一言不发地将茶盏递给了钟夫人,钟夫人端着茶盏,想起小女孩儿之事顿觉心酸,怔了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南卿希却因为越想碧玉之事心绪越是羞愤难当,心道:“既然浴泉寺不容我,想设计害我,我又伤了我的贴身丫鬟性命,何必再活在这世上,与其平白遭人白眼陷害,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倒落得个干净!”
她已然生了轻生的念头,周遭虽一片漆黑,但她倒比先前更加有勇气起来,她摸着黑,胡乱地只管往前行。
原来南卿希走到了树林深处,却见前方迷雾笼罩,走了这一阵,雪是越发的大了起来,再加上天上乌云密布,将月光和星光遮掩的一点儿也不剩。南卿希本想掏了帕子来擦脸,掏了好久方才想起自己的帕子已经丢了,于是举起衣袖轻轻地擦了擦脸,回头看时,却发现身后漆黑如墨,不要说光亮,连她的影子也没有。
南卿希不知自己到了何处,只觉前方阴阴森森的,很是可怖,一时害怕起来,于是便往回走,就这样兜兜转转了几回,却又回到了原地。
南卿希方才意识到自己是迷路了,只好抱着尝试的心态,朝前走去,越往前走,路越难行,地上遍布着荆棘杂草,早已无路,更深露重,她停下来立在当地,双手互相搓摩着,白日里因有些阳光并不感觉到冻,现下寒风刺骨,倍感阴冷。
南卿希心想总不能待在树林里过久,夜晚说不准会有什么野兽,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野兽的嘴里,那么坐以待毙岂不是太蠢,于是她再次举步前行,又走了好一阵子,周围越来越黑,尽管她努力睁大眼睛也依旧看不清任何事物,此时她也顾不得腿脚被荆棘扎的生疼,只是蒙着头抹黑向前行,大概走了一个半时辰,终于看到一丝亮光。
南卿希要走出树林的信心早已因越往前行越困难而被磨灭的所剩无几,甚至已存了必死于此的心。此时看到亮光,大喜过望,心想好歹不用死在这个诡异之地,她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没走多远,只觉得脚下踩空,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噗通”一声跌入不知是水沟还是什么水流里,她的双腿似乎教什么东西绊住了。
于是她用力地挣扎了几下,由于用力过猛,不免扯痛了伤口处刚结不久的痂,她的双腿好容易才脱离了束缚,她便向前游去,好在那河流虽深却未曾将她完全淹没,只淹到她的嘴下,她越往前游越感到刺骨的寒冷,冷的她直打哆嗦、不停的咳嗽,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跌进了寒潭里。
忽觉前方的亮光越来越近,好像正在向自己移来,随着那亮光的移近,传来了几声嘀咕:“是谁半夜不睡,搅人清梦啊!”
南卿希听见有人说话,惊喜地高声叫了出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乞求之意:“我……我……我是过路的行人,因为迷了路所以才行至此处,搅扰了主人,还请您见谅。”
那人听完后,过了半晌方才好奇地询问道:“小姑娘,你可知道你跌进的不是什么普通的湖水河水里,那可是寒潭,你只要在里头待到了天明,一条小命势必就要送了,你怎么不求我救你?”
南卿希正要回答,眼前突然出现一点光亮,原来是一个老和尚,他手执着火折子正细细地端详着她。
南卿希头一偏,神色有几分凄苦,道:“左右我也是不想活的了,前辈你救与不救,又有何差别。”
那老和尚只是摇头,不停地叹气,似是惋惜,正要开口来劝,却已有声音从不远处传了出来,“小小年纪,何以舍生求死?”
南卿希忍不住哽咽起来,“何谓生?何谓死?”
远处传来一声轻叹,“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姑娘既不惧死,又何畏生?”
南卿希喃喃地念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她沉吟了半晌,讷讷地不知言语,倒是远处的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师侄,救小姑娘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