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半年后。
持续一百多天的雨水,终于有了拨云见日的迹象。
经历灭顶之灾的艾泽拉斯,在光明与生命之力的滋养下,终于渐渐重新焕发出了令人欣喜的动人生机,嫩绿的青草与各色花朵,毛茸茸的绒毯般在空旷的土地上一天天蔓延开来。
精灵们终于渐渐从那场浩劫中恢复元气,在为艾泽拉斯竖起重重严密的防御机制后,开始着手重建起艾泽拉斯来。
原精灵王宫旧址处,因为原王宫是神兽吞云骸骨所化,吞云死后,这里便成为了一个占地颇广的天坑,极少被精灵踏足。
星轨在与翡翠商量后,决定先把那天坑填平,至于重建王宫的事宜,在精灵王沉睡的现在,倒是可以暂时延后,而且说真的,就算现在重建完王宫,在那样一处地方,也根本不会有精灵想要入住,更何况是从小在那里长大,与精灵王关系身为亲密的翡翠。
想到翡翠,从来一副冷素面孔的星轨,眼角也不禁柔和了些――
时间总是抚平伤痛最好的良药,经过这半年的时间,翡翠比当初刚回艾泽拉斯时的惨烈模样已经好上太多,严重受创的身体也日渐恢复,偶尔也会从王沉睡的水晶边离开些时间,参与到族内的重建事务中来。
总之,在星轨看来,一切虽然艰难,到总归都渐渐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仅余的族人们,也不再像半年前一样茫然绝望,精灵一族还有希望。
不过,虽然如此,却并非说明族内现在已经完全不存在问题,甚至与之相反,虽然暂时安稳了下来,但经此一役,精灵一族即将面对的未来已经相当严峻。
首当其冲的,便是精灵的种族延续问题。
精灵虽然长寿,却并非不死,黑暗战争后,新诞生的精灵就已经寥寥无几,从翡翠开始,到后来陆续诞生的凯恩、星轨还有几个新生低阶精灵,一千多年中,新生精灵总数不足十个,这其中凯恩已随蓝斯叛离种族,几个新生低阶精灵在半年前的劫难中也几乎全数亡故,所以真算起来,黑暗战争后的新生精灵,几乎只余下翡翠和星轨二人。
再加上半年前,近乎近九成精灵于浩劫中泯灭,原本人口就不多的精灵族,现如今存留下来的族人,只有不到两千。
这其中,低阶精灵占到四分之三以上,高阶精灵稀少,皇阶更是全军覆灭,有潜力成为皇阶的,大概就只有星轨和翡翠――
精灵一族实力大损,已然跌入前所未有的谷底。
但最可怕的还不是此――一旦现存的精灵随时间老去消亡,精灵族人口便会越来越少,而在生命之树已经不复存在的今天,对于还能不能把这个种族延续下去,就连曾经身为长老的星轨,也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这些,刚刚恢复些元气的绝大多数精灵或许暂时还不会想到,但艾泽拉斯西天边那抹纵观天地的黑色光带,以及沉睡的精灵王,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所有精灵,生命之树早已彻底崩塌,他们的信仰也如风中烛火般飘摇,已经不能再成为他们的依靠。
长此以往,即使幸存的精灵从浩劫的阴影中日渐走出,也早晚会被无法延续种族的事实逼至绝望。
每每一想到此,即使如今艾泽拉斯已经绿草如茵,星轨的眉头,就永远无法放松。
不过……
想到那些原本终日徘徊在艾泽拉斯的银绿色光点,最近已经越来越少,还有翡翠近几日难得飘忽的行踪,星轨心底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期待来――
说来也奇怪,明明与他相比,翡翠才是个真正的出生不足百年的新生精灵,但不知为什么,这个一出生就被王选为学生的新生精灵,却一次又一次颠覆他对精灵的认知。
所以星轨总忍不住会想,如果是翡翠的话,或许真的能在这看不到光的黑暗中,为精灵一族,带来新生的希望。
斐亚然最近确实在忙。
自从精灵一族近乎毁灭,安斯老师陷入沉睡后,他的情感就越来越淡漠。
原本脸上总是带笑的青年,眼底再不见往日的明亮灿烂,取而代之的是湖水般深不见底的沉静,和长时间思考所带来的缄默。
半年之中,除了与偶尔与前来探望的星轨说上几句话,其余时间,他几乎全部独自守在精灵王的身边,一边看着安斯老师的睡颜,一边通过打坐来慢慢理顺体内错乱的经脉和紊乱的魔力。
这样日复一日,心中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每次再回忆起从前的一切,看到如今的安斯老师时,也不会再有那么歇斯底里的痛不欲生之感。
当然,之所以恢复得这么快,也与这些长久陪伴在他身边的银绿色光团有关。
正是有他们存在,所以斐亚然才无法放任自己一直沉浸在伤痛之中――
那是所有逝去的,找不到回归之地的精灵的亡魂。
对于精灵而言,生命之树其实并非只是孕育他们的母亲那么简单,她还是精灵魂归故里,落叶归根的地方。
精灵从这里出生,最终也将于此陷入沉睡,涤尽漫长一生中的一切记忆情感,在生命之树上重新等待新生。
那是属于精灵的六道轮回。
但现在,这条轮回的路,彻底崩塌了。
找不到回家之路的精灵精魂,便只能终日游荡在艾泽拉斯,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
他们或许也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斐亚然有时候看着那些不断靠近自己徘徊不去的光团,总忍不住想,那会不会是温柔娇纵他的白,也或许是嘴巴狠毒常年傲娇的加西亚,抑或是曾经与他交好的经常被他投喂的其他长老们……
那些光一直不曾离去,陪他从暴雨倾盆守候到阳光灿烂,无声见证他从伤痛到清醒再到平静坚定的现在。
从始至终,在这场无声的陪伴中,他从来不是一个人。
他也真的庆幸,在他有限生命中最难熬的这段日子,有他们一直陪在身边。
但,这里终究不是他们该停留的地方。
即使灵魂再强大,也抵不过在尘世中日复一日的消磨。
长此以往下去,这些精灵的精魂,早晚有一天会彻底消散,再没有转世轮回的可能。
所以后来,每次看到他们,斐亚然都无法抑制心中日渐浓重的焦灼。
小绿便是在这个时候,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姿态,出现在斐亚然眼中。
斐亚然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安斯老师那天,是自己厚着脸皮,把这个一会儿摸他屁股,一会儿又调皮地搔他脚心的大叶子,要到手里的情景。
就连安斯老师那时略微犹豫的沉默,都在他记忆中越发分明。
那时他还不懂那犹豫是因为什么。
幼年不良于行的时候,他总是把小绿当成代步工具阿拉伯飞毯,带着自己在精灵王宫中进进出出;
到能够稳稳走路之后,小绿便开始充当他力有不逮时的搬运工;
再后来,随着他对魔法的掌控越来越熟练,再也不需要小绿的任何帮助后,这个一直被他当做安斯老师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经常性被他遗忘在脑后的小宠物,便开始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坠在他的耳垂上,安分守己地充当起没有存在感的微小装饰品。
但现在。
屏息注视着从而侧飘到自己身前,周身闪着微光的小绿,斐亚然心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为这个后知后觉到的真相感到震惊,还是该为安斯老师在见第一面时,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自己,而感到温暖和惊喜――
那本是一片只有指甲大小的光秃秃的叶片,现在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叶柄处一路向下蔓延,渐生出无数细嫩的四通八达的枝干、纤细而又坚实的树身、以及发达粗壮生机勃勃的根系,原本的叶身,也渐渐化为郁郁葱葱苍翠欲滴的细小叶片――除大小不同外,完全就是已经消亡多时的生命之树的翻版。
完全改变形态的小绿,就那样安静漂浮在斐亚然的面前。
终日游荡在艾泽拉斯无枝可依的精灵精魂,在那个瞬间不约而同都停顿了一瞬,而后,仿佛终于找到了灵魂归所,化作万千流光,流星般划过艾泽拉斯的天空,纷纷向这里聚拢。
地上的精灵们无声仰望着这壮观的一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飞舞流光所卷起的风中,却隐约传来了欣喜和希望的味道。
原本就打算来找斐亚然的星轨,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短暂的怔愣后,早就感知到那些光团是什么的星轨,眼底猛地一亮,瞬间踩起风系魔法,向西天边巨大的金色水晶飞去。
流光汇聚之处,整个天边都被染成了炫目的银绿色。
星轨赶到的时候,眼看着最后一缕流光融入到巴掌大的树身中。
在看到那巴掌大的小树,竟然与生命之树像是从一个模子中印出来般毫无二致后,见多识广从来冷静无比的星轨,都不敢置信地结巴了――
“这……这难道是……?!”
轻轻点头确认星轨的猜测,斐亚然忽然觉得眼中有些酸。
他无声望着小绿身后于水晶中安静沉睡的安斯老师,几乎想要亲口问问这个男人,是不是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所以才会把小绿交到他手上?
也或者这一切不过是个奇迹般的巧合,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眷顾精灵一族,让这自创|世之初便存在于世的神眷种族,得以延续他们的骄傲?
但无论因为什么,他都从心底里感激安斯老师,感激他把精灵一族最后的希望,亲手交到自己手上。
星星点点的银绿色光辉,自幼小的树身上纷扬飘落。
小绿还太过幼小,这次强行化为生命之树,对它本就是个极大的负担,在它变幻的过程中,斐亚然也察觉到了它的勉强。
而在吸收万千精灵的精魂后,力量已经完全饱和的小绿,便开始陷入沉睡。
生命之树究竟如何为精灵进行轮回,斐亚然并不清楚,所以只能暂时把小绿蕴养在帮会领地的唱晚池上,由早已经与不老泉和净化之水融为一体的唱晚池水,慢慢滋养这个承载着无数精灵魂魄的幼小生命。
如此,游荡的灵魂终于有了归宿。
虽然眼看着新生的生命之树消失在斐亚然手中,星轨却并没有追问他把生命之树藏在了哪里。
对于翡翠身上越渐繁多的秘密,事到如今,星轨已经完全不打算再去挖掘。
经此劫难,星轨已经彻底抛却身为新生精灵那点刻意保持的青涩,彻底恢复成千年前杀伐果决的精灵将军拉斐尔,在精灵一族高层全数覆灭的现在,熟练稳妥地安排起族内的一众事宜来。
对此,斐亚然不是没发觉,确切地说,从他当初看到星轨手中那把熟悉的长|枪时,就已经发觉到了星轨曾经的身份。
不过,直到后来星轨梳理好体内魔力,发色眸色再度恢复成木系精灵的模样,两人也依旧对此心照不宣。
在经历那样全族几近倾覆的悲剧后,无论是星轨曾藏于心中的淡淡情愫,还是斐亚然那些不能言说的强行压抑的情感,在此时此刻,都已经不再重要。
他们都明白,即使艾泽拉斯得以重建,精灵一族,也再无法回到往日的荣光。
更何况――
“生命之树现在的模样,根本没有孕育新生精灵的能力。”
星轨活了太久,即使现在还尚未踏上皇阶,但论起对力量的感知和掌控,如今的整个精灵族,都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在见到新生生命之树,经历短暂的欣喜后,他不得不对斐亚然道出这个严峻的事实。
斐亚然闻言,心中却再激不起任何波动,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些天,他一直不断在思考,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起,一直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半晌后,他问了星轨一个问题――
“对于蓝斯,你怎么看?”